跨界演员 作者:北南
&跨界演员——北南(29)
等候不多时,陆文挽着他的大衣回来了。
两个人相距十几米,陆文向前走,无法判断靠近瞿燕庭的每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他明明应该躲,却选择了追。他应该置之不理,却接二连三地动摇心旌。
陆文难以控制,瞿燕庭孤坐在沙发上,站在灯光幽暗的舞台,落在熙攘的人潮里,此刻等在那一尊冷冰冰的雕塑下都让他想起涌动的深蓝色池水。
瞿燕庭沉入池底,像一捧浸没水中消融的雪,让人想捧起来,又害怕抓不住。
陆文加快了步子。
最后半米远,瞿燕庭叠好了,迎接般迈出一步。
不待他把东西递上,陆文奔到近前,扬臂抖开大衣,将他紧紧地裹住了。
第35章
陆文把两片衣襟抓在瞿燕庭的胸口, 指关节碰到衬衫, 料子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十指松开,但未收回, 勾起轻盈的两条飘带。
怪不得大开角的领子漂亮, 凹陷的半截锁骨, 白皙的三角区,上下滑动的喉结, 全露着。陆文试图抽紧飘带, 拽了一下。
瞿燕庭以为他在闹,怨他幼稚:你几岁了?
风华正茂, 年富力强。陆文手口协调, 一面自夸一面继续拽, 外面冷,把你的仙女小飘带系上。
瞿燕庭消沉整晚,唇角终于大大方方地勾起来,让陆文的用词气笑了。他举起叠好的口袋巾, 怕散开, 便没易手, 亲自塞进陆文胸前的小兜。
穿好大衣,瞿燕庭把两条长飘带挽个结,无奈道:装饰用的,遮不住什么。
陆文一挑眉,合着这人明白遮不住?他得寸进尺地干涉人家穿衣打扮:病才好,也不知道捂严点。
瞿燕庭转移话题:好巧, 咱们大衣都是黑色。
太拙劣了,陆文抬杠:还有更巧的,咱们俩都是男的。
几句不着边际的浑话,似乎比隔间内的四十分钟更管用,瞿燕庭心绪缓和,抬手拢过散乱的发丝,将今晚的难堪一并抛到脑后。
两个人是半路离席,剧组的司机不知正在哪消磨,干脆没叫车。
走大厦后门,出来是繁华的商圈,步行街上灯火辉煌,百货,餐厅,奢侈品店,三三两两结伴夜游的旅客。
进组以来难得这般悠闲,陆文和瞿燕庭并肩散步,谁也不着急。花坛旁边坐着遛狗的老两口,牵引绳绑在扶手上,小狗在他们经过时冲来。
陆文单膝下蹲,大手能把小型犬的脑袋撸傻,摸了摸说:毛还挺滑。
瞿燕庭蹲在旁边,附和道:眼还挺大。
高冷小公狗,确认是两位大龄剩男,扭屁股回去了。陆文和瞿燕庭无言以对,起身朝前走,陆文不忿地扔一句:这狗不行,给我二百我都不养。
瞿燕庭问:那给二百五呢?
陆文鼻孔喷烟,不过一颗心落回肚子,瞿燕庭能损他,说明情绪还不错。
见陆文不吭声,三五步后,瞿燕庭碰对方的手肘,挤兑完又禁不住担心:不高兴了?
哪至于,但被人在乎的感觉谁也不愿抗拒,陆文刻意沉着脸不回答。
瞿燕庭上一次正儿八经地哄人要追溯到十几年前,对象是小学生弟弟。他无措地默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别的招儿了。
陆文自顾自地走,突然被瞿燕庭拦住,面对面停在树下。要做什么,说声抱歉?补一句好听的?难不成,当街给他撒个娇?
瞿燕庭的招数和十几年前一样,拿小物件儿吸引对方的注意。当年是泡泡糖、卡片和小汽车,现在他身上别无他物,只有一部手机。
他打开相册,选中一张毛茸茸的照片,举到陆文的眼前:让你看看我的猫。
田园土猫,八成是捡的,养得膘肥体壮,陆文无法欣赏它的美,只体会到瞿燕庭的黔驴技穷。
算了,他主动下台阶:真可爱啊。
瞿燕庭以为办法灵光,问:你喜欢吗?
喜欢。陆文已经分不清谁哄谁,拍得真好。
瞿燕庭作罢,低头摆弄手机。陆文轻声叹息,只怪陆战擎没塑造好他的性格,太容易被人拿捏了。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收到一条微信提醒。陆文掏出打开,新的朋友处显示小红圈,他点开,是一则好友请求。
备注写着:我是瞿燕庭。
陆文有些难以置信,就像疯狂地找一样东西,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等遗忘、放弃,它就主动现身了。
陆文不出声,不往一步远的瞿燕庭身上瞧,怕下一刻对方反悔似的,匆忙按下同意。
添加成功。
紧接着,瞿燕庭发来那张肥猫的照片。
陆文又怕瞿燕庭只为了发照片,发完会把他删除,盯着页面片刻,试探地回复:它叫什么名字?
瞿燕庭抬头,好笑道: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陆文一不留神就问了:你不会把我拉黑吧?
瞿燕庭愣了一下,留有余地地说:只要你不惹我后话吞在喉间,陆文今晚做的一切仍痕迹鲜明,他情不自禁改了口,你本来也不白,我还拉黑你干什么。
不论褒还是贬,陆文都在瞿燕庭的话里放了心,那只肥猫似乎也顺眼一些。
继续向前走,步行街不方便打车,他们或言谈或沉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
经过一家火锅店,乌黑的匾额旁挂着红灯笼,辛辣的香气飘浮,勾得瞿燕庭放慢步子。派对上只喝下两杯酒,他肚子饿了。
陆文也没吃东西,嗅了嗅,对重庆火锅有点犯怵,就在他内心感叹这得多辣啊的时候,瞿燕庭彷如旧时的少爷、端庄的名伶,款移脚步登上门前的台阶。
我说瞿老师陆文试图悬崖勒马。
瞿燕庭回头,招揽他:走,我请。
二楼的小包间,装潢简单古朴,四方桌配长条凳,推窗是扑面的习习寒风。外套放入藤编筐子里,袖口挽几折,瞿燕庭比端坐丝绒沙发上自在多了。
他夹着铅笔在餐单上打勾,勾了一串自己吃火锅必点的,一抬眸,陆文横拿着手机在打游戏,他便帮忙代劳:你爱吃什么?
陆文回答:清汤。
好。瞿燕庭修改锅底,我们来鸳鸯。
楼下传来一阵喧闹,瞿燕庭端一杯茶,侧首望下去,是七八名年轻人聚餐结束,喝醉的人在撒酒疯。
菜陆续上齐,鸳鸯锅一半深红一半乳白,两股香味相交融,除了医院那次,这是瞿燕庭和陆文第一次正式的同桌吃饭。
两双筷子井水不犯河水,瞿燕庭涮红汤,还要蘸辣椒干碟,身上的珍珠色衣衫那么干净,衬得两瓣薄唇异常鲜艳。
陆文捞一片牛肉,放在碟子里晾一晾,他动作很磨蹭,心不在焉地吃着这顿火锅。
其实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够问出口的机会。
关于瞿燕庭今夜的表现和反应,以及瞿燕庭对门铃、来电铃音的抵触,他不认为这些是正常的,但也无法断定是病态的,他想了解更多。
另外,叶杉和叶小武的某些特质投射在瞿燕庭的身上,是单纯的巧合,还是灵感来源,又或是一种自我经历的记录?倘若是后者,哪部分是创作,哪部分是瞿燕庭曾经真实的人生?
陆文反复斟酌,怕莽撞地说错话,怕触及瞿燕庭的隐私,瞻前顾后久久开不了口。
一碟虾滑吃完,类似酒过三巡,他鼓起勇气叫了声瞿老师。
瞿燕庭隔着袅袅的白色热气抬头,额上有薄汗,与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汗水截然不同,他放松,自然,唇齿毫无防备地微张,呼着辣乎乎的气息。
千言万语都哽住了,陆文问不出一个字。
他怂也好,怯也罢,此时此刻改变了主意。他的好奇和关心并不重要,他更想让瞿燕庭无负担地吃好这一顿饭,离开火锅店时依然身心惬意。
怎么了?瞿燕庭问。
陆文抽出纸巾:擦一擦汗。
谢谢。瞿燕庭忽然笑了,红唇黑眼,在灯下明艳又鲜活,我给你点了一份猪脑。
陆文有点呆:啊?
瞿燕庭说:以形补形。
陆文恍觉真心错付:过分了啊。
瞿燕庭从餐架上端起来,小小的一份,脑子样,爱吃的人垂涎,不爱的人退避三舍。
陆文皱眉撇嘴,嫌弃极了,仿佛瞿燕庭敢把脑子下到锅里,他下一刻就会抬脚走人。
关键时刻,手机响了,闷闷的从藤编筐子里飘出来。
陆文的手机就在桌上,他立即幸灾乐祸地帮忙掀开盖子。瞿燕庭搁下猪脑,不情不愿地从大衣口袋中摸出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阮字。
陆文瞥见了,被火锅烘热的身体骤然冷却。
仿佛午夜梦醒,也像是一记耳光抽在脸上,他今晚暂且不去纠结的东西悉数复活,取代滚烫的红白鸳鸯,横亘在他和瞿燕庭之间。
喂?瞿燕庭滑开通话键。
派对还没结束,在外面打电话不方便,阮风的声音有些小:哥,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这是第二通,第一通时楼下正吵嚷,瞿燕庭没听到,他解释:周围不安静,不是故意的。
那你去哪了?阮风说,我找了你好几圈。
瞿燕庭道:唱完歌,我先走了。
阮风关切道: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你别担心。瞿燕庭偏过头,窗外有淡淡的月光。
陆文神情黯淡,他不聋,听得出瞿燕庭对阮风的温柔和宠爱,并且是当着他的面。分神的一秒,箸尖的牛肉滑落汤底。
有一些杂音,阮风问:哥,你在酒店吗?
在外面吃火锅。瞿燕庭习惯性叮嘱,语气带着家长式的命令意味,你少喝一点酒。
我知道了。阮风不免疑惑,哥,你一个人吃火锅吗?
瞿燕庭回答:我和陆文在一起。
桌对面,陆文倏地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瞿燕庭。这算什么?瞿燕庭和他这个没一撇的新欢单独相处,还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旧爱?!
挂了线,瞿燕庭重新拿起筷子,才发觉桌上静得可怕,陆文石泥雕像般一动不动,目光灼灼,要把他烧出洞来。
瞿燕庭发毛:怎么不吃了?
我还能吃得下吗?陆文反问,压抑着排山倒海的情绪,瞿老师,刚才打给你的是阮风?
瞿燕庭点点头,透出一丝茫然:你怎么了?
陆文艰难地说:我很不好,我这两天快难受死了。
瞿燕庭越发迷茫: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说呢?陆文又是反问,你会不明白吗?
瞿燕庭有些蒙,本来好端端地吃火锅,为什么接完阮风的电话就疯了一个?难道他试探:和阮风有关系?
终于忍不住摊牌了吗?陆文倒抽一口气,也不想继续装傻了:对,当然和他有关。
一顿,他铿锵道:更和你有关。
我?瞿燕庭放下了筷子。
陆文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阮风和我在一起?
瞿燕庭感到头晕:因为我现在就是和你在一起啊。
你干吗告诉他!陆文激动起来,你有没有考虑过阮风的感受?你想没想过他会介意?
瞿燕庭不解:他怎么会介意?
陆文粗粗地吼:可是我会!
瞿燕庭端起凉茶,整杯灌下去,怀疑清汤锅里掺了假酒,他拎起茶壶倒第二杯,手腕被陆文抓住,牢牢地钳着他。
目光碰在一处,陆文的眼底有跃动的火星,从他识破瞿燕庭的心意开始,他就不该装聋作哑,拖得越久伤害越深,他不可以再隐忍不发了。
纵使阮风不介意,但他无法接受。
瞿燕庭想脚踏两只船,他却宁死不做第三者。
陆文从未如此严肃:瞿老师,你暗示过我,说我和阮风很像。我告诉你,你看错人了。
瞿燕庭睁大双眼,他暗示什么了,他不是明说的吗?
我和阮风一点也不一样,他宽容我狭隘,他大方我小气,他不违抗你的意愿,但我他妈接受不了!
瞿燕庭用力挣开:到底关阮风什么事?!
管他会有什么后果,大不了不拍了,被封杀退圈也无所谓!陆文再也憋不住,大声嚷出来:我早就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了!
瞿燕庭霎时呆住,眼神定定的,太突然太意外,他希望陆文是在开玩笑:你知道了?
是,我早就知道了。陆文语气坚定,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瞿燕庭慌了一瞬,迅速冷静下来,第一反应是隐瞒,他不卑不亢地说:替我们保密,好不好?
陆文没打算讲出去,他滚了滚喉结,低音炮里揉了一丝沙哑,好像说出口时会痛:那你以后别招惹我。
我招惹你?
对。
我招惹你什么?
你说呢,你给我讲戏,给我安排助理,你对我做的一切,我全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你还装!
我装什么了?
非要挑明吗?别拿你对阮风的那一套对付我,我不需要。你这厢对阮风好,那厢又关照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对阮风好和关照你有冲突吗?
到了这一步,陆文不懂瞿燕庭为什么还在嘴硬,腔调委屈得能拧一把酸水儿:你放过我吧!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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