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亭捏着勺子,说:“因为发生了大爆炸,我从盒子里掉出来,阴差阳错断开了连接。好吧,这段是我猜的,我不记得具体了,但应该大差不差,反正祝融来找我那天是动了真格。”
大爆炸发生的原因是个谜,刑天声称是他们干的,只有谢枕书知道不是,那场大爆炸是从光轨区内部开始的。但这个爆炸非常关键,它让苏鹤亭死里逃生。起码谢枕书可以确定,主神系统绝不会想放走苏鹤亭,它们也是被那场爆炸弄得措手不及,因此错过了囚禁苏鹤亭的机会,导致苏鹤亭进入生存地。
苏鹤亭向后靠,他摸起下巴,也陷入思考:“越来越矛盾了,既然祝融当初铁了心要杀我,现在为什么又不杀了?还让人复刻我,我本人不就在这里……”
谢枕书道:“有一种可能。”
苏鹤亭偏过头,跟长官対视。两秒后,他们像是心有灵犀,一起说:“它们为了某件事,既需要我(你),又不能被我(你)察觉。”
此言一出,房间里都安静了。
大姐头道:“这下明了了,它们希望能复刻一个你来解决某件事,于是一边催促老秦和卫达做实验,一边利用刑天把你关在生存地。”
——没错。
03号生存地是大爆炸以后才成为收纳拼接人的地方,从那以后大家不允许再相互通信,只能使用各自的安全网。因此当苏鹤亭醒来时,他已经待在牢笼里了。
【我们活在人群中,无时无刻。】
这是阿尔忒弥斯的名言,主神系统显然也非常认可,它们——它们究竟怎么了?这样拐弯抹角的,可不符合它们在光轨区里的霸道行径。
“病毒可能是绿色的,”苏鹤亭说,“我在惩罚区里就染上了,它们靠这个发现我的踪迹。”
主神系统的计划施行得很顺利,可惜复刻的效果并不理想,不然秦氏不会做到现在,这也说明主神系统想解决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它们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大姐头道:“不如问问秦老板,令尊复刻的重点是什么?是和猫崽相似的外貌,还是和猫崽相似的能力?”
秦沉默下去,他昨天炸翻了生存地,却没能炸死卫达和总督,如今又得知他们和主神系统有关,此事牵扯到所有生存地,光靠他一个决计摆不平,不如趁此机会和苏鹤亭等人握手言和,正巧手里还有实验数据这张牌。
“你的兄弟在交易场,”秦答非所问,他双手交握,“让福妈去接人吧,实验数据也在楼上。”
他很识相,是条合格的变色龙。
苏鹤亭上楼给福妈打了个电话,福妈表示知道了。待挂了电话以后,他却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坐在阁楼的小窗边,透过那污渍斑斑的玻璃,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谢枕书上来时,看到猫在昏暗光影下的表情。当那些花哨的形容词消失,苏鹤亭会变成一只真正的黑猫。他待在黑暗里时,既不害怕也不慌张,一种接近冷酷的东西透过他的眼睛,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像个黑豹。
“怎么不叫我?”苏鹤亭发现长官,他侧过头,微圆的眼眸里没了锋芒,只有一些促狭,“偷看可不行哦。”
谢枕书抬起手,轻轻叩响了门,煞有其事:“有人在吗?”
苏鹤亭说:“有,但是现在敲门已经来不及了,偷看的事不能抵赖。”
谢枕书只好束手就擒,他弯腰入内,坐到苏鹤亭身边。苏鹤亭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乱画一通,他问:“写的是判决书吗?”
苏鹤亭说:“是家属认领公告,看你是初犯,放你一马。”
谢枕书被画痒了,干脆反客为主,把家属抓在了手心里。他偏过头,顺着苏鹤亭刚才的位置看出去,道:“在看什么?”
苏鹤亭如实说:“在看飞行器,也在看玻璃。”
飞行器还好,这玻璃却又脏又糊,昨天下过的雨痕还贴在上面,像是晾晒的面条。
苏鹤亭说:“以前在限时狩猎,总说要向玻璃外跑。现在跑是跑了,却没想到跑了一圈还在玻璃里。”
刑天变成了祝融,真是好大的惊喜。前些日子他还在奇怪生存地怎么不再向光轨区发动袭击,现在好啦,真相大白,人家早就埋伏在身边了。
谢枕书道:“算它们小胜一次,现在再跑也来得及。”
苏鹤亭把尾巴搭到了谢枕书的膝头,那尖梢“嗒、嗒”地轻轻敲打着,掉了几根毛,像极了他郁闷的心情。他再次看向窗户,说:“祝融借尸还魂,又跟卫达待在一起,我担心它会操控连接,控制所有的监控。”
生存地铁定待不了了,如果祝融控制了监控,大家的行踪就难再隐藏,可即使秦能通过交易场弄到外出的通行证,他们这么多人,也无法全部离开。
谢枕书却道:“祝融可能做不到。”
苏鹤亭奇怪地问:“怎么说?”
长官的十字星闪了一下,是他思索时晃动了一下。他眼眸漆黑,対着苏鹤亭道:“它一直很暴躁,曾说过自己的程序不稳定。我砍掉它的头以后,它变得更加狂乱,甚至不能自控。”
“不能自控……”苏鹤亭停下敲打尾巴的动作,“你这么一说,我想起它几次出现都在暴走。好啊,一个不能自控的家伙来扮演总督,难怪它平时都不肯见人,原来是知道自己会露馅。”
仔细想想,祝融被炸后只能等人来救,恰恰说明它没有苏鹤亭想象的神通广大。如果它扮人都这么困难,那让它控制生存地的监控更不可能。
苏鹤亭心道:奇怪,越来越奇怪了。祝融这么不稳定,主神系统为什么还要让它到处跑?惩罚区里有它就算了,竟然连生存地也交给它,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虽然它不能控制监控……”苏鹤亭说,“但是卫达那么紧张它,它一定另有大用。唉,如果珏在就好了。”
猫靠着墙壁,缓缓下滑。他两只猫耳贴在后面,蜷起了腿,整个人像是窝在角落里的毛团儿。
谢枕书道:“你想请它做什么?”
苏鹤亭说:“请它偷看一下祝融的行踪和记录,如果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它肯定能发觉到。”
谢枕书还握着猫的手,闻言“嗯”了一声,有些心神不属。远处的飞行器徘徊不去,还有嘈杂的警笛声断断续续,他似乎在想什么,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苏鹤亭忽然用尾巴戳了长官的腰,问:“你在想什么秘密?好严肃。”
谢枕书道:“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
苏鹤亭笑说:“哦?说来听听。”
谢枕书道:“关于东方他们。”
“这件事啊,”苏鹤亭想起来了,那天在露台上,长官也提过一次,“这件事也蛮古怪的。”
祝融杀苏鹤亭的时候,将惩罚区也摧毁了,征服者因此全军覆没。谢枕书能活下来,是因为十字星可以无限重组,可其他人呢?
苏鹤亭说:“你跟他们是在哪里碰见的?”
谢枕书侧过脸,道:“在废墟里。”
祝融利用乾达婆的幻象困住了他,直到他砍掉祝融的脑袋才得以脱身。那段时间他为了寻找苏鹤亭,一直待在现实里,直到得到苏鹤亭的死讯后才回到惩罚区。
谢枕书道:“主神系统対惩罚区做了修改,我再上线的时候它变得很不一样。我想回家,于是朝着根据地的方向走,在经过的废墟里发现了人的踪迹,接着就遇见了小队。”
苏鹤亭奇怪地问:“只剩一个小队?”
谢枕书道:“确切地说,是一个小队带着一群幸存者。”
惩罚区既然没有关闭,就表明主神系统还需要它,所以有新的幸存者不奇怪,奇怪的是小队。幸存者死了一批,主神系统可以再补,可是征服者不同,他们由谢枕书和苏鹤亭组建,在珏那里录过信息,在当时的情形下,不可能出现新成员。
苏鹤亭竖起尾巴尖,盯着它沉吟片刻。他了解谢枕书,长官觉得奇怪,必然是已经调查过了。换言之,东方,花栀等人都是凭空冒出来的。
“我跟小顾聊天的时候,他还提到过老婆孩子,”苏鹤亭仰起头,看向谢枕书,“东方也有关于出生地的记忆,他们都不像假的。”
如果他们有问题,谢枕书不可能没察觉。况且按照征服者的发现,只有真人会在惩罚区内流血,大家并肩作战时的样子也不像是假的。
苏鹤亭说:“有两种可能,一是珏在录入信息时漏掉了他们的,导致我们无法查明他们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征服者。二是他们从前不存在,是祝融杀掉我以后出现在惩罚区里的。如果是后者,那他们的记忆都被篡改过。”
这熟悉的篡改方式,让苏鹤亭不得不想到阿尔忒弥斯,它在狩猎实验里就是凭靠这一手把大家耍得团团转。但惩罚区出现在阿尔忒弥斯消失以后,并且回头看,小队成员从没有伤害过谢枕书。
既然不是主神系统,就只有珏可以做到,可是珏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鹤亭晃动了两下尾巴尖,想得头疼。正在这时,楼下的门开了,该是福妈几个人回来了。他收一收腿,说:“算啦,下次上线我再好好观察一下……”
大姐头开的门,进来的是和尚。和尚说了句什么,大姐头听完,喊了声猫崽。她侧过身体,朝阁楼的方向说:“福妈派了几个服务机器人去交易场,结果门还没有挨到,就被埋伏在附近的武装组摁倒了。”
和尚拍拍身上的灰,说:“幸好去的不是人,不然这一趟……”
苏鹤亭猜到交易场周围有埋伏,所以才特意给福妈打了个电话,当下也不吃惊。他收起尾巴,心道人没事就行。
和尚在问秦交易场的详细情况,说到:“……都是炸弹,没有一个真人……只有武装组不知道,还在往里冲……”
苏鹤亭突然停下动作,他拽住谢枕书,脑子里闪电般地想起一件事。
“我被大姐押进惩罚区的时候,她告诉过我一件事,”他手指逐渐收紧,“除了你,惩罚区里没有真人。”
作者有话要说:
1:还是选自pkd的《流吧!我的眼泪》
第203章 蜘蛛
苏鹤亭本以为大姐头这样说, 是因为刑天根本不了解惩罚区,可如今发现总督就是祝融,情况便大不一样了。祝融有光轨区的连接资料, 它不会分不清真人假人。
谢枕书很冷静, 显然已经想到过这种猜测, 道:“不排除这种可能,靠血迹来分辨真假一直是我们单方面的判定方式。”
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好似已经做好了得知真相的准备。这种超人的平静其实有些残忍,它仿佛在暗示:他没有那么在乎。
如果是旁人,恐怕会觉得长官实在冷漠, 对跟随自己几年的小队成员没有多少感情, 苏鹤亭却说:“等一等, 我有个新的猜测。”
谢枕书道:“嗯?”
苏鹤亭表情严肃:“把惩罚区看作游戏, 他们几个人对我的初始好感度都很高嘛,什么铃铛什么过往,他们一个比一个清楚。原本我还不确定, 现在可以肯定,他们的出现是珏的缘故。”
至于大家究竟是人还是什么,苏鹤亭一时间也无法确定, 只能等找到珏以后再说。楼下又唤了几回,苏鹤亭应了一声, 将此事暂时搁置,和谢枕书一起起身。
在离开窗边时,谢枕书停了一下。他一手罩在苏鹤亭耳边, 挡住梁木的边角, 以免猫磕碰到。这个动作又像是在揽人,透露出许多温柔。他忽然说:“再过一段时间, 这里就该下雪了。”
苏鹤亭猫耳动了动:“我这几个月过得稀里糊涂,没留意到时间,竟然已经快到冬天了。”
这几年的天气都很古怪,说要下雪,却不会像从前一样还有个秋天过度,变冷就是一夜间的事情。
苏鹤亭刚醒来不久,又打了个哈欠,似乎已经被冬天的气息包裹住了。他捏住谢枕书的袖口,说:“下雪天我的中枢系统会受影响,反应速度要降低,可能还会走不动路,你要背我哦。”
他前半句话是真的,后半句话又开始瞎扯,只不过是想赖在长官身上,去哪儿都不用自己挪动。
谢枕书道:“好。”
苏鹤亭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口无遮拦:“或者我们一起躺着也行,只要不出门。”
猫说的躺是平躺、侧躺,甚至大字型躺,但他实在单纯,以为长官也会这样想。谢枕书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嗯”了一下,把这话题轻轻揭过。
两个人钻出阁楼,底下的和尚满脸灰尘,正在用毛巾擦拭。他见到苏鹤亭,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说:“谢先生把你敲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俩在演戏,又听他们说你中病毒了,真是吓死我了!”
苏鹤亭跳过横在中间的板凳,在椅子上反着坐了,说:“我中病毒,你害怕什么?”
和尚擦完脸,把头也擦了一遍,闻言只哼一声,觉得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连自己的担心都听不出来。
那边的大姐头问:“你的家人安顿妥当了吗?”
和尚说:“按照吩咐,都送去安置区了。”
秦鸣在房间里闲得慌,正好游荡到附近,便问:“什么安置区?生存地还有这种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
和尚把毛巾淘洗干净,说:“你没听过就对了,这是刚刚设置的新区。”
秦鸣翻过沙发,学着苏鹤亭的样子,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好奇道:“干什么用的?”
和尚说:“干什么用的?问问你老板。”
秦鸣哪敢跟秦搭话,道:“我老板又没出去过,他哪会知道?你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