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许清妩眼里, 她和表哥之前的情分不需要外人明白, 这份与众不同的情谊是最特殊美好的存在, 岂是后宫中那些争风吃醋的俗气妃嫔可以比拟的。
她一直自傲, 看不上所有人, 包括苏皎皎。
在她心里, 苏皎皎是使了狐媚妖术勾引了陛下才会得宠,这些令人唾弃的手段虽让男人沉迷,却绝不可能取代她在表哥心里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许清妩才有底气让柔芯去做这件事。她是这么自信和表哥之间情比金坚,才会觉得就算败露了,表哥责罚也只会是不轻不重,小惩大诫。
毕竟只是要苏皎皎毁容,不会危及性命。
何况,她是许清妩,不是别的女人。
可今日看到陛下那样漠然的申请,看到他眼底并未掩饰的心疼和怒火,许清妩才真的慌了。
害怕被处置是其次,她最害怕的,最不能接受的,是陛下真的在意苏皎皎。
甚至超过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情分。
陛下降她的位份倒没什么,可闭门静思,不允许任何人随意探视,同软禁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是真的她需要被监视,还是表哥担心,她还会继续伤害苏皎皎,为了保护那个女人?
许清妩自恃骄傲,可今日这一刻,当一切都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破碎的时候,她觉得她,好像是个笑话。
绿宛惊诧地看着自家主子,一时惊惧,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下已经进内殿陪伴珍贵嫔,柔芯和犯事的宫女被拖出门外老远,哀嚎声越来越远,却越来越凄惨。
身边的侍卫神色冷漠,绿宛心里发慌,总觉得只差一步,被拖出去杖毙的人就会是自己,心中巴不得柔芯赶紧死,又怕得罪了小主,犹豫了好半晌才说道:“小主……”
谁知,毓嫔站起来定定地看着里屋的方向,许久后,才神色恍恍惚惚地朝外走去。
蔡山瞧一眼,甩了把拂尘,淡声说着:“还不跟上,将人安顿好,再来御前回话。”
里屋内。
沈淮坐到苏皎皎床头,温声抚慰着:“朕已经处置了毓嫔,柳太医也为你开好了方子,等喝了药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外面的话苏皎皎自然都听见了,也知道如今她的状况而言,对于毓贵嫔来说,陛下的惩罚并不轻。
只是毓嫔那样的性子,如今被陛下责罚了以后,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可见如今在陛下心里,似乎她的分量,是比毓嫔还要重一些的。
毓嫔陷害她被揪出的过程实在是太轻易了些,轻易地让苏皎皎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是有人故意要坑了她。
先是让毓嫔对她下手,在坑害了苏皎皎的同时,再揭露是毓嫔动的手,同时除掉陛下的表妹和苏皎皎。
这么心思如发的伎俩,苏皎皎不用猜也知道,是皇后的手笔。
她虽不曾自己动手,却也不是完全干净,恐怕佳喜和方才被陛下杖毙的宫女,都是皇后安插的眼线。
所以佳喜在她身边潜伏,从一开始的任务就不是为了杀苏皎皎,而是更隐晦的行事,想要一箭双雕。
再然后,就是和今日一样主动站出来,再博取她的信任,以求后路。
也怪不得佳喜这么久以来都老实本分,原来像佳喜一样做事鲁莽的人,本就不会被皇后予以重用,皇后只不过需要她做些动动嘴皮子的小事罢了。
苏皎皎看着他,温柔颔首,说着:“毓嫔毕竟是陛下的表妹,又有从前的情分,皎皎让陛下难办了。”
沈淮皱眉说着:“说的什么胡话,她有错当罚,就算她是朕的表妹,也不能动起歪心思,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何况是你中毒不深,若是再严重些,朕只会更生气。”
闻言,苏皎皎主动靠过去,柔声说道:“是陛下重视毓嫔,才会失望她做错了事。”
“你怎么就不明白朕究竟在说什么?”沈淮真的有些不悦了,一把攥住她的手说道,“朕是因为你受到伤害才会生气,不是因为旁的,朕对你如何,你就真的不清楚吗?是你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
见陛下动怒,且说的是两人之间的私密事,鱼滢如坐针毡地看了眼旁边侍奉的其余人,默默地退下了。
见形势如此,沈淮冷冷抬眸看一眼,便知道自己在人前失了方寸,看着苏皎皎没好气道:“偏你是个磨人的。”
苏皎皎弯眸一笑,搂住陛下的一只胳膊说道:“皎皎只是担心自己自作多情,可不许生气。”
她巧笑嫣然,沈淮也不忍苛责,朝她觑一眼,正要说话的时候,就发现苏皎皎面上已经不再那么发红,只剩下一小片痕迹。
他伸手抚上去,果然不怎么烫了,便皱眉问着:“还痒不痒?你脸色突然好了不少,可是因为病变了?”
苏皎皎怔了一瞬,抬手去摸自己的脸颊,触及果然是温热,不再滚烫。
想到凌霄喂给自己的那颗解毒丸,苏皎皎便猜测是不是因为柳太医从前给自己配的解毒丸起了效果,这才毒素褪的这么快。
事关别的男人,她不想隐瞒,便直接说道:“自从去年有人在宫里下毒企图栽赃皎皎以后,皎皎就拜托柳太医研制了一些解毒的药丸,以防不时之需,方才毒性发作的厉害,凌霄一时情急便给皎皎吃了一颗,想来,也是这解毒丸起了效用。”
沈淮没有多心,只觉得庆幸,便点头说着:“柳太医从前是寒门出身,医术精通,见识又广,倒是个可以重用的。”
苏皎皎笑了笑:“陛下看重,自然是柳太医的福气,说起来,皎皎今日能这么快无虞也是多亏了他医术好,倒是要好好嘉奖他了。”
确认了苏皎皎毒素在消除,沈淮才温声说着:“你今日因为毓嫔的事受了委屈,罚是罚了,可我有心安抚你,打算晋一晋你的位份。”
苏皎皎笑了笑,说着:“近来只有皎皎一人侍寝已经够惹眼了,大封才封了贵嫔,如今又要晋封,岂不是将后宫其余姐妹的想法置于不顾了?陛下有心,皎皎却不能不深明大义,否则,岂不是太自私了些?”
沈淮却并不在意,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淡声道:“这件事你从前已经说过了,平复后宫的心思是要紧,但朕想做的事,又何须看别人的脸色。”
“昭仪好听些,还是昭容?”
昭仪昭容都是九嫔的位份,位列正三品,一个位份只得一个人,其中以昭仪为尊。
想来妃嫔晋封位份从来都是以陛下的心意为主,从来没有妃嫔自己挑选的道理,陛下语气如此自然地让她自己挑,是比任何赏赐,都要难得的存在。
苏皎皎不禁看向陛下,心尖一抖。
她微微低眉,乖巧说着:“既然陛下已经有了主意,皎皎也不能不识抬举啦。昭仪为尊太招摇,不如昭容,也顺口好听些。”
“珍昭容——”
“是好听些。”沈淮淡笑起来,俯身去吻她的额头,说着,“太极殿事忙,你按时喝药,我改日来看你。”
沈淮出去的时候,正看见皇后和姝贵嫔一前一后赶过来。
皇后的手腕搭在雨荷身上,快步朝瑶仙殿走过去,刚到门口,正见陛下从里面走出来,她忙福身行礼,急声歉意道:“臣妾给陛下请安,瑶仙殿来传信的时候,臣妾正好歇下,谁知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还请陛下见谅。”
身后的姝贵嫔淡淡瞧了皇后一眼,上前说着:“臣妾的住所离关雎宫稍远了些,这才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宫中规矩多,路途也远,幸而苏皎皎没事,沈淮也不打算计较。
他淡声说着:“毓嫔触犯宫规,谋害宫妃,朕已经处罚了,所幸珍昭容中毒不深,至于姝贵嫔,你和珍昭容一向交好,便进去看看吧。”
说罢,他看了眼皇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不紧不慢地往宫外走去,丢下句:“皇后大病初愈,本就不宜操劳。好生养着身子,等秋猎的时候,还得同朕一起受百官觐见。”
陛下这是在同她缓和关系。
皇后微怔,下意识摸上方才陛下拍过的地方,低头看了眼,眸中染上一丝暖意。
不过,珍昭容?
她回身看着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嘴角的淡笑渐渐垂下去。
第126章 欲灭口
破而后立
毓嫔是不中用, 只是都中了毒,却还让她躲过了,她也实在是命大。
这些本来就是她春末的安排罢了, 她原本也不指望毓嫔能把事办的多漂亮,甚至专门和雨荷交代, 安排过去的人不必做的太明显,谁知她竟这样废物,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不过她原本的打算就是一箭双雕,借刀杀人。
毓嫔自傲, 谁都瞧不上,仗着同陛下从前的情分嚣张跋扈, 让人瞧了就生厌。
若是有朝一日有了孩子, 保不齐拿着作威作福,连她这个皇后也不放在眼里。
定国候宠女,又是太后母家,若她真生个皇子, 她这个皇后还如何驾驭, 倒不如一并清了。
陛下已经因为此事对毓嫔不满而动了怒,毓嫔不会怪陛下, 只会更加仇视苏皎皎。
她是不聪明, 可她对苏皎皎的恨意,却还有些利用价值。
后宫妃嫔, 不需要在陛下心里特殊, 也不需要太聪明太得圣心的, 最重要的是听话, 好掌控。
左右马上要秋猎, 她的计划将要实施, 短时间内,也没什么时间和必要对付苏皎皎了。
皇后瞧了姝贵嫔一眼,知道她最近在管理后宫事宜,忙的焦头烂额抽不出身,心底不仅冷嗤。
可她面上十分平静,甚至温和地关切了句:“姝贵嫔。”
见皇后搭话,姝贵嫔掀眸看她一眼,冷艳的面上情绪仍是淡淡的,只微微颔首,屈膝应了声:“皇后娘娘。”
“陛下恩典,要你主持后宫事宜,这些事平时接触不到不觉得多难,接了手方知里头的艰辛,繁琐冗杂,处处都要盘算打点,不可谓不辛苦。”皇后淡淡一笑,说着,“若有不会的,你可随时来问本宫,本宫慢慢教你。”
整日跟在苏皎皎旁边,姝贵嫔早就知道皇后是个佛口蛇心的女人,肚子里全是坏水,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不可能真心对任何人好。
她这时候表现出一幅温和纯善的样子,想来也是因为知道她和苏皎皎关系不错,这才动了几分歪心思,总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姝贵嫔不卑不亢地挺直了腰板,红唇轻启:“臣妾本是个闲散人,幸得陛下赏识,这才有了替陛下管理后宫的权利。皇后娘娘仁心,只是臣妾不是什么聪明人,也没什么越俎代庖的野心,唯一点却记得很牢。”
“做人要心存善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皇后娘娘说,臣妾说的对吗?”
皇后抬眸同她对视一瞬,勾唇浅笑:“那是自然,姝贵嫔和珍昭容如此亲厚,真是后宫典范。若是宫中,人人都像你们一般和睦,本宫也就不必操心这许多腌臜事了。”
姝贵嫔淡声说着:“皇后娘娘过赞了,珍昭容身子不适,臣妾要先进去探望,陛下方才说了娘娘病愈不久不宜见风,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以免陛下担忧。”
这时候暮色渐起,黄昏褪去,天幕染上暗沉的墨蓝色。
关雎宫灯光如昼,皇后站在瑶仙殿前,一身明黄凤袍,看着漫天的微星,嗓音温和:“姝贵嫔。”
“其实你聪慧美貌都不缺,就算不以珍昭容马首是瞻,也一样能走出一条路,你身有傲骨,又为何要屈居人下呢?”
姝贵嫔眉头微皱,声平:“皇后娘娘大可不必在臣妾身上费心思。时间不早了,臣妾就不送娘娘回宫了。”
她屈膝福身,便迈过门槛消失在皇后的视线中。
皇后淡淡一笑,将手搭在雨荷腕上,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关雎宫。
雨荷跟在旁边低声说着:“娘娘怎么不进去看看珍昭容?姝贵嫔平时看不出来,只是看着人冷冷的,今日才知道,还是个如此带刺的,同您说话都这么不客气。”
“这珍昭容也不知究竟哪里好,陛下如此喜欢,姝贵嫔也对她忠心耿耿。侍寝这么久都没有孕,不过是中个毒,陛下就又抬了她的位份,坐到了九嫔的位置上。”
这话不仅仅是雨荷的疑问,更是宫里所有不喜欢苏皎皎的人都有的疑问,可实际上,答案说简单也十分简单,本也没什么好抱不平的。
宫里妃嫔四十余人,就算没有苏氏,一样有得宠不得宠之分,全凭陛下的喜好,可她母家可不可用,苏皎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走到这一步,一点也不奇怪。
“本宫方才还没进去,陛下就说本宫大病初愈,不宜见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陛下掰开揉碎了讲出来么?不过是暗示要本宫早点回去,不必进去看望珍昭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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