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
苏皎皎细眉微皱,稍稍留了心。
正在这时候,小松子和鱼滢已经押着那小太监回来了。
小松子一点不客气,又朝着他膝盖踹了一脚让他老老实实跪地上,鱼滢素指捏着那张宣纸,走到苏皎皎身边,呈上去给她看,说着:“娘娘请过目,看看可有问题。”
苏皎皎低眸扫一眼,说得十分详尽,姓名手印也都按了,便将这封述罪书重新交给了鱼滢,淡声道:“好好收起来吧,日后会用得上的。”
鱼滢颔首退去内室,苏皎皎才看着殿内跪着的小太监说道:“你已经签字画押,这证据,已经交到了本宫手里,说白了,就是你的命,也在本宫手里。”
她淡笑着:“你是皇后派来杀佳喜的人,你若想没事,只需要让皇后知道佳喜已死,你自然能好好的继续在宫里当差。”
那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眼珠一转就知道珍昭容话中的意思,忙说着:“奴才不才,得娘娘宽恕,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不管娘娘要如何,奴才一定听从!”
“你聪明,也心够狠,本宫就不和你多说废话了。你只要记得,佳喜已经被你杀了,不论是皇后那边谁来问,你知道该说什么。”苏皎皎淡淡说:“至于其余的,本宫会来安排。”
说罢,苏皎皎看了眼小松子,他立刻会意,上前来躬身附耳。
苏皎皎同他耳语几句后说着:“佳喜,去吧。”
小松子点头后急匆匆地带着佳喜出去消失在夜色中,殿内跪着的,只剩下被捆着的小太监一人:“今日的命数都在你的手里,别让人起疑。”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
等小太监走了,鱼滢才扶起苏皎皎说着:“娘娘,那小太监名为小悦子,才入宫半年,心狠贪财,和佳喜是一丘之貉,也不知咱们能不能控制的了他们。”
“贪财狠毒都不要紧,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怕死。”
“如今他们的命都在我手里,尤其是佳喜,我要被她送出去,让苏敞看着她的性命。”
鱼滢有些惊讶:“让老爷看着,倒是个好主意。皇后要杀佳喜灭口,若是以后还在宫里,皇后知道没能得逞,定会继续下死手。倒不如让她以为佳喜已死,咱们手里反而又多了一个皇后的把柄。”
苏皎皎淡笑了声:“是啊,佳喜还有价值,所以我才要救她。至于小悦子,我放他一马是为了稳住皇后,却不见得皇后能容他。”
“他只是个小喽啰,那区区一封述罪书也证明不了皇后什么。”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秋猎,宫里要安生一段日子了。”
身上的薄绸寝衣衬得苏皎皎腰肢婀娜细软,平白生出万种风情来。
“明日陪我去太极殿见陛下吧。”
第129章 秋猎启
苏皎皎和沈淮,状态不对。
次日, 苏皎皎晨起刚睁开眼,便听见门外有宫女惊惶失措地向鱼滢汇报,说是一觉起来发现佳喜不见了。
鱼滢安抚了来报信的宫女, 进殿内向苏皎皎请求指示。
贴身侍奉的都是信得过的人,苏皎皎不慌不忙地给自己选好一幅耳环戴上, 淡声说着:“按着计划来便是,人前, 佳喜是起夜的时候在后院失足摔死,人后, 是小悦子将人砸死的。她前几日保护本宫有功,事后将她积攒的身家都送出宫去给她的家人, 再找人照看着她们, 也算本宫仁至义尽了。”
后头这话说的隐晦,鱼滢知道娘娘话里的深意,便低头说着:“是,奴婢明白。”
待鱼滢走了, 凌霄才轻声说着:“娘娘, 就算佳喜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可佳喜却不曾直接害过您, 咱们手里并无直接证据, 就算大费周章留了佳喜一命,日后, 又如何能用佳喜扳倒皇后?”
“皇后素来谨慎, 如今将要复权, 定是要扫清障碍的, 奴婢也担心……”
苏皎皎淡淡说着:“佳喜忠心护主, 这件事陛下和后宫中人都知道, 她突然惨死,任谁都会觉得这背后另有隐情,可若有朝一日,佳喜在皇后做错事的时候活着出现,指认是皇后当初派人杀人灭口,想同时杀我和毓嫔,用处可就大了。”
“墙倒众人推,等抓到皇后的错处,这件事就会成为压倒皇后的其中一份,就算夸大些事实又如何,你觉得到那时候,陛下还会查吗?”
凌霄被她云淡风轻的话摄住,低头说着:“娘娘想的长远,奴婢不及。皇后地位难以撼动,若非数罪并罚,是扳不倒的。”
“皇后让佳喜来告知您百合有毒一事本就是为了博取您的信任,在您中毒的时候立下功劳,好让您以为佳喜还有用,下意识觉得皇后要重用此人。谁知皇后却要反其道而行之,暗地里偷偷下手除了佳喜。她以为您算不到她的下一步,可皇后却绝对算不到,佳喜会被您救下来,还要反将一军。”
凌霄分析的虽然都对,可苏皎皎知道皇后将要有大动作,心里却无法安宁。
她沉沉舒了一口气,温声说着:“话虽如此,却还是心惊肉跳的,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昨日佳喜说,曾看到雨荷在夜中和马厩的人见面。
马厩……是和秋猎有关么?
是要利用马来害她,还是皇后自己坠马,以求陛下怜惜?
可能性一一被排除,饶是聪慧如苏皎皎,也猜不透皇后这一步棋到底要怎么走。
苏皎皎更衣梳妆完毕,她揉揉眉心,说着:“走吧,我毒素才清,也该主动去见陛下。”
太极殿内。
苏皎皎靠在陛下怀里读一卷诗集,上面写四时之花,文笔优美,意境颇佳,心静的时候读来别有韵味。
读到一首红梅赋,苏皎皎忽而想起了从前在梅林和兰贵仪相遇的那次。
红梅热烈,兰贵仪清冷,倒更像白梅,凌霜盛开。
自从孙嬷嬷之后,陛下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余妃嫔,她几次三番地劝,陛下却只是搪塞,并未有什么行动。
后宫妃嫔四十余人,她再貌美也有年老色衰的时候,盛极而寡,并不明智。
正如莲妃一般,太相信永恒的下场大多不好,苏皎皎有心,想扶持几个自己的人。
姝贵嫔已经位至主位,有代管后宫事务繁忙,祥贵人身份特殊,姬才人被她游说跟在皇后身边,却不大得宠。
算来算去,她身边的朋友,亦或是可用之人实在是少。
兰贵仪同她打过几次交道,苏皎皎看得出她是个聪明人。
她性子虽淡却很温柔,最重要的是,她是个拎得清的,并非糊涂人。
仅凭这些就很难得,在苏皎皎心里,她最看好的,便是兰贵仪了。
兰贵仪的性子不争不抢,又是钟氏大族的嫡女,金银财宝,权势地位都难以打动她,唯有情分,才能入了她的眼。
再有,若是往后考虑,以陛下的想法,世家的势力被吞并打散是可以预见的事。
钟氏虽底蕴深厚,且以书香世家为根基,可陛下铁了心要削世家,钟氏为四大世家之一,也不能幸免于难。
可若日后,让苏敞稍稍放钟氏一马,得以保全一些不至于七零八落。
事关家族兴旺,就算兰贵仪再不问俗事,想来也难以拒绝。
思及此,苏皎皎将纸上的那首红梅赋念了一遍,感慨道:“说起红梅,皎皎就想起今年下初雪那日,在汤泉宫门口看见陛下那回。”
沈淮看书的动作停顿了顿,淡声说着:“发生了什么特别的?怎么好端端会想起那天。”
苏皎皎仰头看他,笑道:“那天可热闹了,有皎皎,兰贵仪,还有萧美人。”
“您那日还说萧美人穿的俗气,不好看,把萧美人的脸都气绿了。”
静默了一瞬,沈淮说着:“我当初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苏皎皎笑意娇软,卸下珠翠的她乌发柔顺,轻轻在沈淮的怀里蹭,让他心头一软。
他抬手点点她光洁的额头,散漫道:“你记错了。”
“说起来,我记得前些日子去避暑山庄前,曾让萧美人在宫中静思,近些日子倒没听说她再惹事。想必,是长了教训了。”
苏皎皎笑着说:“萧美人性子跋扈骄纵,兰贵仪却是温柔可人,前些日子听说兰贵仪入了秋生了场病,陛下可去看过了?”
“宫中妃嫔多,若是各个生病了都要我去看,折子还批不批了?”沈淮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不想跟她说这些。
须臾,他越想越不对劲,反皱眉问道:“苏皎皎,你这么大度?”
苏皎皎被这话题问得怔了瞬。
向来帝王多情,妃嫔善妒是大忌。
在陛下面前装柔顺和婉,善解人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何况在她看来,就算陛下如今喜欢她又如何,先帝也一样爱过莲妃,还不是恩宠易逝。
新鲜劲儿总会褪去,她不过是提议他去看望兰贵仪,怎么就惹了陛下不悦了。
若是换宫外旁的男人,家中正室如此大度,指不定多欣喜若狂,怎么换到美人如云的后宫,倒成了错事了。
苏皎皎虽不解,反应得却很快,当下便撒娇糊弄了过去:“陛下去看望别的妃嫔,皎皎当然会舍不得,可如此久了会有怨言,皎皎不忍心您背负这么大的压力。”
“再说了,皎皎很欣赏兰贵仪,虽同她不亲近,可若一定您要去谁的宫里皎皎心里能好受些,那除了姝姐姐,就是兰贵仪了。”
虽面上在笑,可苏皎皎警惕,一直小心觑着陛下的神色,见他面色稍缓了些,这才哼唧了声:“陛下不许胡思乱想。”
沈淮敛眸看着她,嗓音淡淡的:“苏皎皎,你已经跟我说了许多次去看望别的妃嫔了。”
“若你是真的觉得这样才是好,我不是不能去。”
苏皎皎的笑意僵在脸上,头一回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样难答的问题。
若是她说不好,等于全部推翻了自己方才说的话,可若是说好,无异于默认将陛下往别人那里推。
她很清楚地感觉到,陛下已经因为她的做法有些不满,这样进退两难的处境,实在是让她头疼。
看苏皎皎犹豫,沈淮也没急着要答案,只是淡笑了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腰,说着:“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你先回去,我闲了就去看兰贵仪。”
“陛下……”苏皎皎听得出他情绪不高,不禁心口一慌,可想说的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太极殿。
其实苏皎皎一直都知道她和沈淮之间的状态不对。
他沉浸在她伪装的爱意里无法自拔,可苏皎皎满脑子里想的只有稳妥地往上爬,只想握住她能握住的。
旁人都羡慕她,嫉妒她,觉得她是陛下掌心捧着的人,是宠冠六宫,艳压中宫的宠妃。
只有苏皎皎知道,在孙嬷嬷之前,她无坚不摧,可孙嬷嬷之后,她却是在刀刃上行走。
陛下的爱意毫不掩饰。
可苏皎皎,根本不会爱人。
曲意逢迎和真心爱慕,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她早知道如沈淮一般的人,是外冷内热,炙热如火。
她也知道,一旦这团火发现日夜对着自己的只是一块伪装成火的冰,只会迅速的熄灭掉。
帝王之爱人人想要,可平心而论,这样不保险又虚无缥缈的东西,苏皎皎不需要,也不想要。
有句老话叫纸是包不住火的。
苏皎皎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爱里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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