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位子上的萧美人见苏皎皎真的来了,想起小福子的事有一瞬的心虚,但一看如今里头还坐着这么多人,皇后又在主位上,胆子也壮了起来,梗着脖子讽刺道:“兴许是珍昭容听说了自己贴身的宫女犯了错,想赶来游说吧。还真是主仆情深呢。”
苏皎皎虽带着病态,眼神却很清明,淡淡睨了眼萧美人,其中暗藏的微芒如同利刃,看得萧美人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她不紧不慢地解下披风交由鱼霭拿着,上前向皇后行礼,耐不住咳了几声:“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在座的宫妃们也一齐给苏皎皎请了安,皇后才笑着说:“不过是你的宫女说错了几句话,怎么还要你病中亲自过来。”
皇后笑意温和,似是极为关心苏皎皎:“昨儿就听说你身子不适去不了初雪宴,还不曾叫人问候你,今儿瞧着病的更厉害了,可叫太医瞧过了?坐下说吧。”
“雨荷,看茶。”
苏皎皎福了福身,退到位置上坐下后才说淡淡着:“昨儿身子乏累,谁知夜里就发了热,今晨已经请过脉了,说是风寒,只要不受冷风,将养几日便好。”
她刻意将不受冷风几个字略略加重了音,冷淡地看向皇后。
谁知皇后恍若不曾听见一般,说着:“不严重便好。如今冬日天冷,容易招病,女孩子家更得保养好自己的身子了。”
说罢,她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身后押着凌霄的人放开,说道:“方才你的宫女来凤仪宫时说错了几句话,惹了萧美人不高兴。萧美人又是个气性大的,一时气头上便让人将你的宫女扣了下来。本宫还没得来得及处理这件事,也不怎么的,这话就传到了你的耳朵里,倒是让你病中跑一趟了。”
皇后跟前,萧美人气性再大也不敢越过皇后扣押宫女,如此僭越之举若无皇后默许,萧美人是万万做不出的。
从她得到消息到过来,又故意让她在门口候了这么长时间,都来不及处理这三言两句的事么?皇后是最会说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的,苏皎皎又怎么可能会信。
可苏皎皎今日没心情同皇后呛声,只想着尽快救了凌霄回宫,不愿在这是非之地久留,便淡声说着:“皇后宽宏,臣妾感激不尽。臣妾回宫后定会好好管教下人,不给皇后娘娘添乱。”
皇后笑笑没多话,身侧的萧美人却嗤了声,说道:“皇后娘娘温柔仁善,可凌霄言语中对您不敬若是这么轻轻放过,岂非要人人效仿,以妾之见,皇后娘娘定要重罚才是,还要当着珍昭容的面罚,这样才好杀鸡儆猴,让宫中妃嫔都约束好自己的下人才是。”
“这……”皇后状似惊讶地看了眼萧美人,犹豫着说着,“凌霄虽然话中不敬,可到底只是言语上的小事,本宫已经决定不计较,交由珍昭容管教,这件事就此作罢吧。”
谁知身后的愉美人和妙少使也附和着各抒己见,均是觉得必须重罚才好。
皇后斟酌着众人意见,怕妃嫔觉得她对珍昭容手下的人太过宽容,便语重心长地看着苏皎皎说:“珍昭容,大家的意见你也看到了,本宫若是不罚,恐怕不能平怨。”
“如此,就要你的宫女凌霄受些皮肉之苦了。”
原是在这等着呢。
苏皎皎心底冷笑,猛得抬头看向皇后,眼底瞬间淬了火。
她本不想多事,想着尽快息事宁人便自领了凌霄的罪过,谁知皇后一党打着唱双簧的主意,不光占尽口头上的便宜,还要逼她亲眼看着凌霄受罚。
皇后恨她入骨,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便要可劲儿的羞辱她,表面是打凌霄,实则任谁都知道,贴身奴才代表着主子的脸面,这是在打苏皎皎的脸。
“凌霄从前是侍奉过太后的人,性子稳重妥帖,在宫中循规蹈矩,从未犯错。怎么臣妾却不知道凌霄究竟说了什么大逆之言,竟惹了这么多妃嫔不悦,今日不打不成了呢。”苏皎皎冷冷地抬起下巴,生硬道:“究竟是凌霄真的犯了错,还是有人想借机生事,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公允,不得偏颇才是。”
皇后的语气瞬间温和起来,忙说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尚未跟你说清楚,妹妹不必如此生气……”
话音未落,便听得陛下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身为后宫嫔御,理应尊敬皇后。珍昭容,你僭越了。”
第145章 危机感
含糊不清的态度
看着陛下从外面冷着脸进来, 皇后的眼中不禁染上一丝喜悦。
她起身迎上前,亲自为他解下披风,动作十分亲昵。
“陛下来了。”
将披风递给身侧侍奉的蔡山后, 她才朝陛下行了礼。
座下妃嫔们显然没想过陛下会在这时候过来,忙起身扶了扶发簪, 娇羞笑着行礼迎接。
满屋之内,唯有苏皎皎神色冷冷淡淡的, 脸上没有任何惊喜和欢欣。
她抬眼瞥过去,眼底只有疏离和冷漠, 只是照着规矩起身向皇帝行礼,从前清甜的嗓音透着冷:“臣妾给陛下请安。”
沈淮定定地看着苏皎皎, 她的冷漠和旁人的笑容形成巨大的反差, 仿佛看到他是多么让她难受的场景。
看着她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原本压下去还算平静的情绪再度升起怒火,面上更是结了霜一般。
他大踏步往前走,顺势牵住皇后的手坐到主位上, 冷冷睨了眼苏皎皎, 冷声道:“皇后是中宫之主,岂容妾妃置喙。你身为主位却言语中不敬皇后, 该当何罪?”
苏皎皎面色没什么波澜, 看他一眼,起身上前福身说着:“臣妾病中不能参加明日的晨昏定省, 故而让侍女凌霄前来向皇后娘娘告假, 却不知何故得罪了娘娘, 竟严重到不打不成了。”
“凌霄是臣妾宫中的人, 自己的宫人受罚, 臣妾不得不要个说法。”
眼见陛下在跟前又说起这个, 皇后才温声说着:“确有此事。”
“凌霄昨儿来向臣妾告假,说珍昭容身子不爽,臣妾虽顾念着初雪宴不去不好,但想到如今天儿冷,还是允了。谁知将养了一日珍昭容又染上风寒,明儿请安也要告假,便多问了几句。”
皇后看着苏皎皎的神色温声说着:“凌霄着急珍昭容的身子,一时情急之下便多说了两句,臣妾原本并不在意,谁知底下的妃嫔们均觉得臣妾太过宽容,恐怕会让风气不正,便主张惩戒凌霄,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后宫诸事原本是臣妾该好好管束的,谁知道叫陛下听见了,又给您添一桩麻烦事。”
苏皎皎冷眼看过去,只听着皇后口口声声都是为她着想,为后宫纲纪着想。
处处都在凸显皇后是多么宽容仁慈,思虑周全,将凌霄的错处含糊其辞的带过,只将重点放在了苏皎皎和凌霄的错处上。
这样的把戏苏皎皎是一眼就透,可皇帝本就是后来者,皇后又将话说的如此漂亮,摆明了是想让陛下开口后一锤定音。
不仅坐实了凌霄和苏皎皎以下犯上的罪名,来博得皇帝的怜惜,还能让皇帝觉得她苏皎皎狂悖无礼,不失规矩。
方才皇帝进来的时候,其余人都是一脸惊讶欣喜的模样,唯独皇后眼中只是欢喜,没有惊讶。
恐怕早就得了陛下这个时候会来凤仪宫的消息,才故意设计安排了这一出好戏。
怪不得皇后方才同她说话如此委婉温和,原是早就算好了会叫皇帝听到哪句,再在言语中占尽先机。
皇后此人心思深,素来安排什么都是七拐八绕,环环相扣。
若非是苏皎皎缜密,换作其他人,恐怕早不知道在她手下吃了多少的暗亏,成了这红墙之内的一缕亡魂。
苏皎皎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双颊也滚烫起来,她以帕掩唇咳了几声,一双美目却灼灼,盯着皇后要刨根问题:“既然皇后娘娘说了是凌霄言语中有所不敬,敢问娘娘究竟是什么大不敬的话,也好让臣妾心中有数,日后教导宫人。”
皇后端庄地抿了口茶,并未说话,只是不经意掀眸看了眼座下的萧美人。
萧美人看着眼色顿时领会了皇后的意思,立刻说道:“这样大不敬的话语难不成还要皇后娘娘亲口说出来不成,珍昭容就算是要护着自己的手下的人也该有个度,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皇后娘娘最是公允宽容,她都觉得不敬,难道珍昭容还能觉得有假?”
她反应快,说的也好,皇后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转头看向了皇帝,打算看看陛下的意思。
可沈淮却不曾听进去她们究竟在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苏皎皎,看到她面色潮红,额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就知道她的昨夜回去后吹了风,得了风寒。
看着她强撑的模样,沈淮原本因为怒火而冰冷强硬的心颤了颤。
他心疼了。
看到陛下出神,皇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牢牢盯着她的苏皎皎,不禁心下有些不悦。
皇后柔声提醒着:“陛下,恰好您也在此,您看此事如何处理为好?”
沈淮敛眸收回了思绪,强压着想要再多看她几眼关心她的冲动,也不想让语言出卖了自己对她的关心,便冷声道:“这样的小事,皇后自己做主便可。”
得到陛下的意思,皇后便放心多了,含着笑说:“凌霄毕竟犯了错,依着其余姐妹的意思,不处置也说不过去,但念在珍昭容为凌霄说话的份上,便小惩大诫,赏十五臀杖吧。”
苏皎皎怒目而视,看着皇后的目光顿时冰冷无比。
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看着主位上的一男一女只觉得可笑至极,尤其是皇帝,就算旁人不知她为何感染风寒,难道他也不知吗?
若非是他好端端的向她发疯,她也不至于被摁在梅树上吹冷风,不至于憋不住心中的满腹怨气。
如今不光要看着皇后这个毒妇风光,若连自己手下的人也护不住,她也不必做这什么劳什子昭容了!
“臣妾方才便问了,敢问皇后娘娘,凌霄究竟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竟然需要小惩大诫后还要大十五大板。怎么萧美人以下犯上插了臣妾和您的话不计较,娘娘偏偏默许了萧美人?难道是萧美人说中了您的心事不成,这才要顾左右而言呢?”
凌霄见娘娘情绪激动起来,忙跪地向陛下叩首,说道:“启禀陛下,还请陛下明鉴,奴婢绝对没有说任何对皇后娘娘不敬的话,只是皇后娘娘不满娘娘接连告假,有意刁难,奴婢这才解释了两句,谁知萧美人便说奴婢大不敬,直接让人让奴婢扣下,说要重罚奴婢。”
“娘娘平素是最体恤下人的,也了解奴婢的性子,这才撑着病躯,冒着冷风过来,还请陛下明鉴!”
皇后没想到,在陛下面前,苏皎皎也会丝毫不顾及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形象,反而刨根问题,不停追究。
她从前在陛下面前是最会狐媚的人,如今不得陛下的喜欢,竟也破罐子破摔了。
皇后连忙看着陛下的神色跪下,又捂着左肩弱弱咳了两声,这才柔声说着:“陛下明鉴,事情已经发生,自然不能仅凭一人一言便断定。凌霄不敬臣妾,几位妹妹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臣妾也说过不愿追究,只是念着后宫纲纪才决定小惩大诫,并非是珍昭容和凌霄所说那样。”
这本是一件小事,如何便闹得如此大的阵仗。何况苏皎皎素来疼爱手下的人,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若非担心凌霄受罚,她也不会病中赶来向皇后游说。
至于凌霄,不管她的言语是否构成不敬,今日的事一旦传开,苏皎皎在凤仪宫如此凌厉不敬中宫,也会引得流言纷纷,后宫不宁,惹得众人议论皇后。
所以凌霄不得不罚。
沈淮冷冷地看了眼殿内诸人,食指轻点在扶手上。
他几度想要顺应皇后的意思杖责凌霄,来让苏皎皎心中不快多看他两眼。
可几经犹豫,沈淮始终不忍苏皎皎病中再伤心,便沉声下令,将此事掀过:“凌霄言语不敬皇后,念其是初犯,发俸一个月。珍昭容管教下人不利,罚在宫中静思七日,不得出宫。”
如此顾全了皇后的颜面,处置了凌霄和苏皎皎,又全了苏皎皎想要护着手下人的心思。
身子不爽还要雪天去梅林受凉,如今病了也是自找不痛快——
便好好关在瑶仙殿里七日反思己过!
每看到苏皎皎一次,沈淮的心情就不平静一次。
他不喜欢自己明明发着火还会因为苏皎皎而心疼,更厌恶自己还是想要为她考虑。
她是个没有爱的薄情寡义之人,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不公。
他不愿再给自己添堵,起身沉了声说着:“太极殿是事忙,朕便先走了。”
皇后挂上笑意,福身恭送陛下离开,眼中却薄凉无比。
陛下分明看到苏皎皎就会不快,周身的怒火她清晰地感知的到。
可她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陛下却只是罚俸一个月,对苏皎皎的惩罚更是耐人寻味。
静思七日,苏皎皎如今在病中,原本就要在宫中静养。
这是为了给苏氏开脱,还是为了警醒皇后,让她不要再惹出和苏氏有关的事端?
苏皎皎——
分明已经失宠惹了陛下不快,却还是能让她受到屈辱。
皇后的心中再度升起危机感。
原本以为苏氏失宠已成定局,可今日看来,陛下对她的惩罚含糊不清,分明是还留有余地。
若是不能趁这段时间除了她,保不齐哪一日她又会死灰复燃。
绝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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