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给徐彦洹找借口,比如当时是气急说胡话,是口不择言,事后一定后悔了。
只是没想到,那是徐彦洹故意要说给他听,要他知难而退,要他离他远远的,去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
他也曾隐约猜到徐彦洹对他的感情不仅比他想象得早,说不定还要深一些。
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沉重的分量。
眼泪落在手背,滑过虎口的伤疤,仍然滚烫。
徐彦洹伸手为俞心桥拭泪,问他:“不是说好不哭了吗?”
“我没答应过。”俞心桥吸一下鼻子,哽咽道,“我才十八岁,为什么不能哭。”
手上一使劲,徐彦洹把俞心桥拉起来,拥入怀抱。
俞心桥埋首于他肩膀,哭得更放肆:“你为什么不说,害我一直以为,你真的讨厌过我。”
接着执起徐彦洹的手,指腹蹭那道伤疤,俞心桥问:“又是他干的对不对,当时是不是很疼啊?”
“忘了。”徐彦洹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谁在乎。”
“我在乎。”俞心桥怕他听不清楚,一字一顿地重复,“我在乎。”
这回徐彦洹没撒谎,他是真的忘了。
后来去医院包扎,白薇为他换药时,甚至有好奇的同学问起来,他都说忘了。于是渐渐的,无人在意这陈年旧伤,只当他是不小心划到,应该也不怎么痛。
可是俞心桥说,我在乎。
他不介意徐彦洹浑身是伤,困顿狼狈,他想要知道过去的一切,哪怕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哪怕颠覆认知,他也必须要知道。
俞心桥抬手在脸上胡乱地抹几把,瓮声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自己挣脱开徐彦洹的怀抱,拉起他的手:“但是不要在这里,风好大,我们先回家。”
俞心桥认真的样子总有几分固执,哪怕此刻的他满脸是交错泪痕,看起来全然没有大人的沉稳可靠。
徐彦洹还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
因此这段回家的路,仿佛也是通往六年前。
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去十八岁,躲到学校的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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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化用自简媜《心中有片海的人》,原句为——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去十八岁,躲到校园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
另外这章不结合回忆篇31章会有信息缺失,可能会看得莫名其妙。
第36章 ←你不是说会离我远远的吗?
浔城今年的初雪下在冬至这一天。
北方年年都下雪,作为首都人的俞心桥倒也不稀奇,只是可惜没能和徐彦洹一起。
回家的路上,俞心桥接到父亲的电话,问他今天吃饺子没。
“吃、吃了呀。”俞心桥扯谎道。
“是吗?”俞含章慢悠悠道,“在家吃的?”
“嗯,速冻水饺。”
“什么馅儿的?”
“呃……白菜牛肉。”
“那你把门打开,我和你妈妈也想尝尝。”
“……”
俞心桥飞奔回家,远远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
上次找完开锁师傅,俞心桥顺便把锁换成智能的,导致俞含章带了钥匙也进不去。
开门让父母直接进来,俞心桥脱掉外套,拍拍身上的雪,忙去将暖气打开。
俞含章环视一圈,欣慰道:“知道出门关暖气,门窗也都锁好了,安全意识不错。”
姚琼英则看一眼客厅里摆着的打磨工具,哼一声:“成天捣鼓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练琴。”
自上次电话里闹别扭,俞心桥就没和母亲说过话。但既然姚琼英主动递了台阶过来,哪有不下的道理。
“有呢。”俞心桥把贴在旁边的时间表拿给姚琼英看,“明年就要出国了,我知道要抓紧。”
闻言,姚琼英瞟一眼那时间表,绷着的一张脸松弛下来,仿佛在说——这还差不多。
一家三口久违地坐在一张桌上喝茶聊天。
俞含章给俞心桥带了饺子,是家里阿姨做的,白菜牛肉馅儿。
俞心桥晚上吃多了,象征性地往嘴里塞了两个饺子,就端起杯子祝爸爸妈妈冬至快乐。
姚琼英嗔怒地瞪他一眼:“这一年错过多少节日,也没见你祝我们快乐。”
俞心桥一愣:“已经一年了吗?”
“快了。”俞含章说,“再有两个月,你就在浔城待满一年了。”
当初把俞心桥送来这里,除却让他吃点教训,也存了让他学会照顾自己的心思,毕竟以后要独自去国外求学。
不过现在……
“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俞含章眼神示意姚琼英,在她的首肯下宣布,“你妈妈将于明年调职去海外分公司,我也已经向那附近的学校投递简历,所以到时候……”
俞心桥抢答:“到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去?”
“对。”
“好欸!”
看见俞心桥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姚琼英也忍不住笑:“还要我们再生一个吗?”
俞心桥低头摆弄手指,咕哝道:“也不是我先提的啊……”
家庭危机解除。趁姚琼英去洗手间,俞含章偷偷告诉俞心桥,那块月光石原石也是姚琼一托关系帮他找的,当时她还傲娇地说:“就当他今年的生日礼物。”
俞心桥恍然大悟:“难怪呢,那原石那么硬,原来是和我妈妈的嘴一样。”
父子俩笑作一团。
温馨愉快的氛围中,俞心桥摸出手机,给徐彦洹发消息:原来今天是冬至,你吃饺子了吗?
想了想,又发一条:下周末是圣诞节,你有没有时间?
可惜这两条消息,徐彦洹都没有回复。
周四、周五连续两天,徐彦洹都没来学校。
结合那晚的状况,俞心桥心生忧虑,先给徐彦洹打电话,没打通,周五放学后又往他家跑了一趟,筒子楼四楼最西边的那户大门紧闭,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隔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闻声推门出来,说:“这家搬走啦。”
问搬到哪里去了,老婆婆摇头:“不知道,这地方每天都有人来,也有人走,互相都不认识的。”
俞心桥只好先离开。
下个周一,徐彦洹还是没来上学。
俞心桥坐不住,跑到办公室去问班主任。班主任杨老师说:“他请假了,上周给我打的电话。”
“请几天假?为什么请假?”
“说家里有事,先请一周的假。“杨老师奇怪地看俞心桥一眼,“他虽然经常请假旷课,但从不耽误学习,你有时间关心他,不如回教室还好学习,离高考只剩不到半年了。”
俞心桥回到班上,篮球队的成员们围过来问他情况,他无奈地摇头:“老杨也不知道。”
见他沮丧,梁奕上课给他传纸条:徐哥那么牛逼一人,肯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自从打完篮球赛,大家对徐彦洹的称呼又换回“尊称”。
俞心桥画了个笑脸做回复,梁奕一看,笑得歪嘴斜眼,比哭还丑。
好在说请一周假就是一周,周四下午,穿着校服的徐彦洹自后门走近教室,明明很低调,却引起了全班的关注。
可惜他自打坐下就趴在桌上睡觉,脸埋在双臂之间,头都不抬一下。课间俞心桥几次想找他,都因不想打扰他休息而作罢。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俞心桥刚把书包收拾好,就看见徐彦洹的桌子空空如也,人早就在打铃前就跑没影了。
第二天下午难得有一场没被主课老师占用的体育课,大家都在为明年高考前的体测做准备,跑道上的学生比运动会的时候还多。
俞心桥在老地方——食堂前的花坛旁找到了捧着题册的徐彦洹。
在他身旁坐下,俞心桥心急地问:“你前几天去哪儿了?微信不回,电话也打不通。”
上次这种情况还是在音乐会的时候。
徐彦洹右手握笔,在某道题的序号上画个圈,没听到似的不说话。
“那天是不是……”问到一半,俞心桥想起徐彦洹不喜欢被人刨根问底,便换了个说法,“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和我、和大家说,我们都可以帮……”
这回没等他说完,徐彦洹突然开口:“关你什么事。”
他的表情冷漠,侧脸似冰雪雕铸,眼底覆一层霜,以至声音沉冷,仿佛在和陌生人说话。
他全程盯着题册,没有抬头看俞心桥哪怕一秒:“你不是说,会离我远远的吗?”
冬日天黑得早,周五没有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班上的学生就四散出去。
除了俞心桥,梁奕和沈达也,他们三个约好在教室补习英语。
见徐彦洹也收拾好书包,沈达也有些紧张地走到后排:“徐、徐哥,咱们的数学补习……”
“你已经能跟上进度了。”徐彦洹说,“如果还有需要,下学期继续。”
“好,好,谢谢徐哥。”沈达也如蒙大赦地跑回自己的座位。
走到教室门口,徐彦洹口袋里的手机振动,看见来电显示的号码,他脸色一沉。
透过窗户,看向第一组靠窗位置,那道故意不转过来看他、显得几分倔强的背影,徐彦洹把手机塞回裤兜里,快步往校门口走去。
出校门左拐,走约莫五十米再左拐,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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