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来历仔细详尽地又复述了一遍。
末了,他语气略带不赞同道:“你们来的人太多,这样容易打草惊蛇。”
老警察锐利的双眼对着林逸秋上下扫视了一圈:“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同伙?”
林逸秋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我想应该有。那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她骗法熟练、道具齐全,可见操作过多回了,那对男女看着倒是生疏很多,行事说话均要看她的脸色,隐隐以她为首,他们要么是上下级关系,要么就是前后辈关系。”
为了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林逸秋不得不又补充道:“警察同志,这是一套完整体系的拐骗手段,老人让樊同志放松警惕,趁机套取信息,女人负责扮演儿媳妇捏造虚假舆论,实则抢孩子。而那个男人……他是想假借夫妻名义顺利带走樊同志,实则是拐买妇女。”
他本以为对方会嫌自己多管闲事,没想到那警察倒是合上了笔记本,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林逸秋说完,他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你倒是观察仔细。我刚刚听说你是北平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怎么不报考公安大学?”
这便是认可自己的说法了,林逸秋大喜,随即又自嘲道:“我倒是想,不过我这身体实在是不算太好。”
那警察上下打量了林逸秋一番,瘦得跟竹竿似的,于是他赞同地点了点头。
林逸秋汗颜,还真是一点面子不给自己。
可能是看林逸秋立了大功的份上,警察还是对他透露了些消息:“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把火车站里里外外层层包裹得跟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有人来往行人都必须接受盘查。还有小分队已经从别的地方入手调查这件事了。”
“那就好。”林逸秋继续对他说:“警察同志,刚刚那辆火车开走了,我跟我的同学得赶下一班去学校报道呢。”
“确实是耽误你们时间了,这样吧,这件事情的后续我会写信告诉你。这笔火车票的费用由我们警察局出,不能让见义勇为的英雄寒了心。老王,去买三张去京城的坐票。”
接着,林逸秋把陆雪跟陈铮支走,又单独把那位警察留下:“警察同志,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还是刚刚那伙人贩子,我希望你们可以详细的往前扒一扒,说不定还能查出点别的。”
“哦?”
“不瞒您说,我有个跟我一起在刘家村插队的朋友,他就是被拐卖的。”
一听还有拐卖事件,那警察露出重视的神色:“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约莫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这意味着这伙团队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作案时间还要久。
“你还有别的情报吗?”
“我那位朋友叫张东山,住在津港南门外大街榆林路64号,您完全可以去查证。他是在1958年7月的时候被人拐走的,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一个团伙作案,希望您可以帮我查证一下。”
“你刚刚跟那警察都说了些什么?”等到了火车上,陆雪一脸好奇地追问。
林逸秋不欲多说自己的私事,便只挑了重点告诉她:“我说这人贩子看着有组织有规章,不像是只有三个人,让他们彻查一下。”
陆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心中好奇已久的问题:“林同志,那你怎么知道那三个人是人贩子?”
林逸秋当然不能说21世纪信息大爆炸,此类新闻层出不穷,加上张东山就是京城被拐卖到了津港,林逸秋深度怀疑这伙人贩子就盘踞在京津冀三地。
但是这些是不可能告诉陆雪的,于是他只能故作淡定地吐露了两个字:
“秘密!”
“你——”
陆雪有些气恼,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林逸秋更加敬佩,如果他跟刘村长没有那档子事儿,倒确实是夫婿的最佳人选……可惜没有如果。
接下来的行程一切顺畅,到了京城火车站以后,三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林逸秋直接找了一辆三轮车运送他本人跟一个行李箱。虽然他对京城这一块挺熟的,但是五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京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而城市里穿行的三轮车车夫,是对这个城市最熟悉的人。
果然,从林逸秋上车开始,三轮车师傅就开始叨叨地给他讲老京城那些事儿,林逸秋听得津津有味的。
等到了学校门口,林逸秋额外多给了他五毛钱当是导游费了,对方千恩万谢许久,最终才肯收下。
北平外国语学院前身是北洋外语学院,成立于1925年,距今只有53年历史,与燕京大学和北方大学不同,这所学校当时并没有选择古色古香、雍容华贵的贵族花园作为校区,而是采用西洋建筑与现代建筑相融合,算得上是京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不过再美的建筑,经过这十年的荒芜,如今也有些萧瑟的味道,好在如今学校里的学子人来人往,给校园增添了不少活力。
林逸秋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再耽搁下去估计要明天才能报上名了,所以他也顾不得参观学校,直接朝着报到处狂奔。
好在在最后几分钟,林逸秋还是赶到了报到处。
那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学生,已经在相互聊天等着放学了。
林逸秋找到了英语专业的牌子,是两个穿着质朴的小姑娘在那边守着。
林逸秋对她俩打招呼:“同学你们好,我是来报到的新生,请问英语专业报道处是在这里吗?”
其中一个小姑娘头也不抬地看着签到本问了句:“名字?”
林逸秋说:“林逸秋。”
紧接着,另一个姑娘飞快地抬头瞟了他一眼。
随即她就呆愣了一下,然后从下面扯了扯好友的袖子。
她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林逸秋的眼睛,不过他倒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来晚了,耽误人家放学,赶紧跟两个小姑娘道了歉。
“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一些个人缘故报到迟了。”
那俩姑娘对视一眼,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其中一位不甚在意地说:“咳,没事没事,明天才是最后一天呢,不迟不迟。”
另一位则把检查完的录取通知书还给了林逸秋,然后说:“原来你就是我们专业课第一名考上来的林逸秋啊。”
“你是我们班唯二的男生,欢迎你来到我们英语专业!”
唯二……的男生???
林逸秋此刻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毕竟也做了那么多年副队长,喜形不露于色还是可以做到的。
“谢谢两位同志。”
“诶,不用那么客气,我们两个只是比你早报到几天,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叫我们名字就行了。”
“我叫宁湘霖,京城人。”
“我叫宋清语,也是京城人。”
“那我正式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林逸秋,是……是江省吴县人。”
宁湘霖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是江南水乡来的,难怪长得那么水……”
宋清语赶紧捅了捅好朋友一下,宁湘霖这才稍作收敛。
林逸秋装作听不懂潜台词的样子,继续问:“那我接下来应该……”
一提到工作的事情,宁湘霖认真多了,林逸秋看见她拿笔先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画了勾,然后问自己:
“你要办理走读还是住宿?”
“住宿吧。”
“你的宿舍在华清苑5栋302号。呃,那个,因为我们院系男生很少,所以要跟别的院系拼住在一起,没关系吧?”
“没事。”他知青所二十人间都住过,这算什么。
“所以是几人间啊?”
“基本都是8-10人间,据说也有6人间的,但是我们也没有这个权限给你安排,但是我还是帮你挑了一个8人间,嘿嘿嘿。”
“谢谢你,宁同学。”
宁湘霖羞涩地垂下头:“你今天刚来应该还不认识华清苑在哪里吧,我马上就要结束这边的工作了,我带你过去好了。”
林逸秋赶紧拒绝:“不用,你太客气了。”
这年头风气还没那么开放,人女同志一片好心送他去宿舍,要是被人看见误会了,反倒有损她名声。
报完名,林逸秋心里一件大事是彻底放下了,也有心思逛学校了。
他从报到处一路往里走,路上经过校史馆、图书馆、文学馆。遇见面善的同学就上去问问路,很快就摸到了华清苑,然后拎着行李箱来到三楼。
宿舍楼里人来人往,十分喧闹,大家忙着拖地洒扫,即便非常辛苦也甘之如饴,人人脸上都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302号宿舍差不多三十平大小,除了四张上下铺和中间一排桌子,还有几个柜子以外,就没有任何家具了。有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室友正自顾自地收拾东西,见林逸秋进来也是偷偷打量了他几眼,并不说话。
小是真的小,简陋也是真的简陋。
一想到未来四年可能都在挤在这里,林逸秋有一瞬间的窒息,看来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算了,还是以后再找个适合的机会搬出去吧。
此刻除了林逸秋以外,所有的床位都已经放上了东西,只给他留下了一个靠门口的下铺,林逸秋也不甚在意,反正来都来了,住哪里都一样。
作为最后一个来到这个宿舍的学生,林逸秋觉得自己也有义务自我介绍一下。
还好室友们也很好相处,大家纷纷都跟他打招呼。
“许学全,我是西语专业的!”
“我叫肖明朗,我跟你一样,也是英语专业。”
哦,看来这就是跟他一起的那位难兄难弟了。
“我叫万山,是中文系中国文学专业的。”
林逸秋惊讶地问:“你还不是我们学院的?”
许学全、肖明朗好歹还都是学语言的,这个万山则完全是别的系的了。
万山一脸苦恼:“是啊,我们系也是男生非常少,所以我才被分配到这里的。”
林逸秋安慰他:“那咱们可真是有缘了,还有别的人呢?”
许学全告诉他:“他们也都到了,应该是出去买东西了,毕竟带再多东西过啦,也难免有准备不周的地方。”
林逸秋想了想说:“说起来,我也有很多东西没有带。”
众人看向林逸秋孤零零的一个行李箱,心里默默道:你这哪是有东西没带啊,这应该也没带啥吧。
几人又互通了年龄和籍贯,其中林逸秋是最小的,真实年龄21岁不到,其次是肖明朗,比他大一岁,今年22岁,然后就是许学全,今年25岁。年级最大的人就是万山,今年27岁,四人均是未婚。
万山拍了拍胸口:“咱们还好些,年纪相差不大,今天我刚进宿舍险些吓了一跳,有个室友看着四十好几了,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学生他爹呢!”
接着万山继续吐槽:“那人叫孙福全,看着年纪真不小了,不过心眼倒是小得很。”
许学全笑骂了他一句:“你说话也忒直了,人孙福全人家儿子都老大了,年纪能不小嘛,也不怪他不给你好脸色看。”
林逸秋继续打探情报:“还有别人吗?”
万山压抑不住吐槽的天性,继续说:“有个家伙叫孔育,眼睛跟长在天上似的,他们家好像是孔子后人,几代都是首都人。啧啧啧,你是没看见那排场,放前几年肯定是要被造反派□□的,不过他就是占个位置,基本不住宿舍,小林子你少理他就是了。”
这话倒是引起了许学全和肖明朗的共鸣,两人都没有反驳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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