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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孙时手机突然急躁地响起。
他翻身起来接听,面色一紧,睡意全无。
挂断后,他赶紧给几位同事打电话,然后去宠物医院取医疗用品,和他们一同赶去动保基地。
先找了间房当做临时手术室,孙时和两名助手进去后,房门紧闭。
狗舍里的狗倒下一大片,只有一小部分是幸运的,吃到少量他们投喂的毒馒头,正趴在角落无精打采。
很多名志愿者得到消息赶来,和另外三名工作人员给每只狗以最快速度灌下相应毫升的双氧水进行催吐,并注射百毒解。
他们是否能闯过这一关,全看命运。
警察带走那三人,问过话后,陈准从警车上走下来。
他浑身是伤,寒冷冬夜里,只穿着件单薄的体恤和卫裤。
拉开狗舍的门,他不再往前,只抬头看着眼前的情景,多一秒也没多待,转身退出来。
许岁把双氧水推进一只狗的嘴巴,放下注射器,追出门口。
整个基地此时灯火通明,夜里起了点风,廊灯摇摆,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不断变换。
许岁从屋里取来陈准大衣,在救治端午的门口找到他。
这里是个走廊,水泥地面,很久没翻新的墙壁,尽头架子上摆满袋装狗粮和罐头。
陈准满身狼狈,坐在旁边地上,望着那些狗粮出神。
许岁没等走近,他先发现了她。
陈准慢慢蹭着掌心的泥土,冲她牵动唇角:“过来。”他声音沙哑。
许岁走过去,把衣服披在他肩上,不知此刻说什么才恰当。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端午……”
其实陈准比谁都清楚:“估计没救了。”
刚才他抱起它,已经摸到漏出来的肠子。
许岁喉咙哽住,心中同样难受到无以复加,一时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陈准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拨弄几下她的头发,看见她发根处又红又肿:“很疼吧?”
“好多了。”
陈准替她松开发圈,用指腹轻轻按摩着那处皮肤:“我又欠你的。”
“别说这种话,你和我谈不上谁欠谁。”她拉下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紧紧握着。
好一会儿,两人没再开口。
走廊里很安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面那扇门还未打开。
陈准后脑抵着墙壁,想起一些旧事:“记得你高考的那晚,我们在火车站后巷,也是这样坐着。”
当时许岁一路追去那里,拽着陈准死也不撒手,那小混混叫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但他打自己那巴掌许岁始终记忆犹新。后来两人满身伤痕,坐在尽是淤泥的墙根下,陈准默默地喊了声妈妈,许岁见到他的眼泪,于是决定同他踏上没有目的地的列车。
如今,仿佛情景再现。
陈准声音显得很无奈,他把所有焦急难耐都藏了起来:“那时是我妈离开我,现在又换我的狗。”
许岁咬住唇,她不知道如何宽慰他。
他又说:“端午陪了我十年,我想过它会在我身边慢慢变老再死去,却没……”
“别说了。”许岁轻声打断他。
陈准扭过头。
两人同样是坐着,但许岁比他矮了一大截,她撑着地面跪直身体,稍微高出一些,方便将他的脑袋压进自己胸口。
这是现在她能给他最好的安慰。
许岁轻抚着他的头发:“等一等好吗,也许情况没那么糟。”
她是强大的,能够承托住陈准的大部分重量,那时她坚定地牵着他的手,现在她紧紧抱着他。
陈准没再开口,闭眼安静了会儿,直到对面的门从内打开。
孙时摘下染血的手套,极轻地叹一口气:“进去看看吧。”
没有奇迹,他早就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章,我没写完,大家等我几天球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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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端午侧躺在铺着无菌垫的桌面上, 四肢无力垂下,腰间缠着纱布,由于正处在麻醉中, 长长的舌头耷在垫子上。
但它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正用力地喘息着。
陈准拎来旁边的椅子, 不远不近地坐在它脑袋旁边。
他弓着背,手肘撑在腿上,以便它如果还能清醒,能够再看他一眼。
孙时靠在门边,瞧着他的方向, 低声说:“他应该早就知道没有救, 不然会直接送去医院的, 这里环境并不符合手术条件。”
许岁嗓子噎着什么东西似的, 垂下眼来,只点点头回应他。
孙时低叹:“他是想让端午完完整整地离开。”
许岁只觉得浑身脱力。
他的话像把刀子,在她心上乱割。
就在一两个小时前, 她眼睁睁看见端午冲破玻璃, 与那混蛋滚作一团, 匕首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尖锐冰冷,然后瞬间没入它的肚子。
她看见端午即使受伤, 也没松开那混蛋的肩膀。
还看见它躺在地上抽搐的身体和不断涌出的鲜血。
许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别开了头, 先退出去。
孙时也跟着在后面轻轻关上门。
陈准感觉到周围很静, 他可以清晰地听到端午的喘息一声慢过一声。
他抬起手, 抚摸它的头。
它身上毛发不再油亮光滑, 今天刚从医院接回它, 他甚至没来得及给它洗个澡。
“端……”他哽咽到叫不全它的名字。
陈准低下头来, 很久才再次看向它,它胸口已经没有明显起伏了,眼睛却不知何时半睁开来,正静静望着他,像以往的无数次,无声又眷恋。
陈准额头立即凑过去抵住它的头,很清楚这是最后的告别,他原本想同它聊聊这十年,却忽然意识到一切都不必。
端午是通人性的,它会懂得。
陈准只是交代它:“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做个好孩子。”
端午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鼻子拱了拱他脸颊。
陈准搂着它的身体,另一只手挡住眼睛,这一刻,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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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端午被陈准埋在基地后山的一棵树下。它喜欢这里,夏天时,他们曾在树下乘凉休息,它可以漫山遍野地打滚撒欢,去水库游泳洗澡,玩飞盘,还能和它的德牧朋友追逐打闹。
陈准抬起头来,不禁眯了下眼。
今天天气异常地暖和,阳光明媚,无风也无云。
不久后,整个山坡将会被一片翠绿色覆盖,河水解冻,微风徐徐,能睡在这里,端午一定很满意。
他拍了拍掌心的土,带了下许岁后背,两人一起回基地。
他慢慢走着,没有回头。
值得庆幸的是,基地里大部分狗都被救过来,那几人可能也担心毒狗卖给人吃会出现大问题,所以用药计剂量很小。
现在大多数都在狗舍休息,年纪小身体素质好的几只已经跑出来活动了。
两名义工还在收拾垃圾,华哥走过来拍了拍陈准肩膀,安慰道:“别太自责,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怨你。”
陈准只回拍了下他手臂,什么也没说。
许岁捡起一把被撬坏的锁,扔到对面的垃圾堆,转头看见陈准抬手勾着防护网,正瞧着那几只狗出神。
许岁走回他旁边:“想什么呢?”
“我知道不怨我。”陈准十分困惑:“那到底该怨谁?”
许岁说:“偷狗贼的错,我们只是倒霉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陈准泄气地低下头,昨天经历的所有像一记闷棍,将他努力支撑的信念打倒了。
这么些年来,无论是金钱还是精力的付出,根本没那么容易,只是陈准从来都不提。
看着满眼狼藉,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等不来动物保护法,不被大多数人理解和认可,每次救助都有难度,偏偏还雪上加霜被偷狗贼惦记。
他坚持几年的事,被他们顷刻摧毁。他还失去了他的家人。
那他做这一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陈准放下手来,搭住许岁肩膀:“走吧。”
“想去哪里?”
“回你那儿睡一觉好吗?”
“好。”许岁搂住他的腰,帮他承担一部分重量。
半个月之后,陈准做了一个决定,他解散志愿者微信群,关闭动保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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