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青春,都结束了。
“我比他想象的要喜欢他。”迟音说,“千吟,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像你和纪时述一样幸运。”
两情相悦,终成眷属,而她的童话落幕。
红葡萄酒液依旧醇香,迟音擦干眼泪,拢了拢长发,除了眼眶湿红,其他情绪都被完美地收敛,“走吧,快大年初一了,千姨还念叨着你回来吃年夜饭呢,正好节目停录了。”
千吟不确定《聆听春日》?????会停录多久,她想问问郑漪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聊天框里没输入几个字,就被跳出来的电话打断。
她今天真忙,屏幕纪誉两字跳动,千吟估摸着可能是叫她回去吃年夜饭的,“喂?大哥。”
“吟吟,”男人嗓音儒雅低沉,“有空回来一趟纪宅吗?”
可是她想先回去找纪时述,思忖着理由婉拒。
纪誉洞察道:“时述他动手打人进了医院……”
“我马上来!”
女孩听岔了,她以为是纪时述被人打进了医院,火急火燎地抓包,也不管脚多疼,拖着腿半跑半走。
迟音开车送她回纪宅。
“谢了。”
千吟挥手,“过几天约饭,我给你…嗷嗷疼疼疼,我给你介绍第二春。”
迟音莞尔,合上车窗。
纪宅除了纪亦星都在,甚至千吟的母亲林姒蓉也在,在蹭茶。
“你怎么回来了?”林姒蓉惊讶。
她觉得自己腿都快断了,焦心地扫了他们一眼,“纪时述呢?”
“哼。”端坐正位的纪老爷子冷哼,“你倒是惦记他。”
纪誉朝女孩使了个手势,示意人在楼上。
“等等,你脚怎么了。”
“残不了!”
千吟扒着楼梯跑到卧房,门口静悄悄的。
他不会被人揍成猪头了吧,一句话都不吭。
她忐忑地拧开把手。
入目是低饱和度莫兰迪色调的风格装饰,房间只亮着两盏温黄的壁灯,挂壁电视机无声地放着剧,纪时述背对着她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
听到动静,男人微微侧头。
千吟赶紧跑过去。
出乎意料的,他压根没受伤,一点儿都没有,脸上手上,衣服没遮盖的地方千吟来来回回反复翻了好几遍,“你不是进医院了吗?”
“我进医院就是我受伤吗。”他睨了她一眼。
“那你……”
他简洁意赅:“打人了。”
“谁啊。”
“江砚。”
“你好端端地怎么去打他。”
“不是因为你,别多想。”纪时述未卜先知她的愧疚心思,指背蹭了蹭鼻尖,“他嘴贱。”
“严重吗,事情会不会发酵到网上给你不好的影响?不行,我去一趟医院。”
纪时述按住她的手,话语带笑:“你别担心,我没事的,都处理好了。”
千吟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想问,比如江砚到底说了什么会让你生气,可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觉得是自己的错,是不是她没发觉江砚的那些心思,好好配合他演戏,他就不会嘴脏,纪时述也就不会打他。
“他是个人渣,”修长的手指穿过女孩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纪时述声音絮絮,温和柔软,却有着坚如磐石的力度,震荡在千吟耳边,“不要有负担,做你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就不要做。”
男人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像极了缠绵的拥抱,“我们吟吟很棒。”
她的小名加上“我们”这个前缀,覆上男人薄荷般凉澈的嗓音,从纪时述口中说出,像荔枝沙冰脆脆甜甜,跟哄小孩一样。
千吟噗嗤被逗笑,娇嗔地往男人腰背打了一下。
她打得轻,跟挠痒痒似的力度,但纪时述却闷哼一声,眉头紧皱。
她愣:“你背怎么了?”
他哑着嗓子摇头说没事。
光线昏沉沉,屋外即打下闪电,霎时的光亮钻进窗帘缝隙,他不说话千吟就一直盯着他。
是浸润露水的新生草叶,顽强执拗,两人对视良久,纪时述垂眼,涩道:“爷爷生气了。”
不作他想,千吟蹬着她的小平底鞋噔噔地跑下楼,步子极有气势,“爷爷。”
纪父见她表情不佳,“和时述吵架了?”
“没有。”女孩转了转脚踝,她抬眼看了看禁闭的卧房门,“爷爷,您是不是打他了。”
老头子吹了口热茶,老神在在:“他惹了祸打了人我还管教不得?”
“是因为我他才动手的。”千吟声音清亮,“您要打也一并打我吧。”
“吟吟……”林姒蓉欲言又止。
纪老爷子的脸隐在雾气下,“吟吟啊,你就是知道我舍不得打你,他纪时述现在是什么,是抛头露面的大明星,一举一动多少双眼睛盯着,还管制不住脾气,把人都打进了医院,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对。”
“他下手太重我会说他,但是,他没打错。”单薄的身姿立在那里,目光如炬,“他为我撑腰,我也会为他撑腰。”
纪父纪母对视,纪誉也朝她投来诧异的眼光。
纪老爷子拧起眉。
千吟站在一众长辈面前,说不紧张不害怕那是假的,她努力平复着心跳,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现在都21世纪了,还兴棍棒家教的说法吗,也就是纪时述他脾气好一声不吭,换作我必是会闹得天翻地覆的。”
林姒蓉嚯地起身:“千吟!”
“蔡姨啊,来来来给亲家倒茶。”钟菡扮演和事佬,“我觉得吟吟说的对啊,咱老爷子就是对时述要求太高,我们又不是演大宅门,还兴什么家法伺候的吗。”
千吟小声嘟哝:“我看他就是对时述有偏见。”
“嘿——我对那小子有偏见?”纪老爷子敲拐杖,“高中以前他有多混多野,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作弄这个捉弄那个的,宁安长街他得称王,我再不管着他点,未来老婆都讨不到。”
千吟抠手,小声道:“这不也讨到了嘛。”
“罢了,是我不对。”纪老爷子叹气,嘱咐管家去寻膏药给纪时述敷上,“长大了成家了我也管不着咯。”
“是啊,”钟菡眼尾狭长地瞅着千吟笑,“得让老婆管了,这不,那小子还让他老婆下来替他喊委屈。”
千吟下意识地否认:“我自己来的,他是我男人,您打他我当然心疼了。”
那仨长辈都哈哈笑,笑得千吟有些脸红。
“不留下来吃饭吗?”纪誉看她羞愧得想溜。
“不了不了,我跟别人约好聚会。”
“我开车送你吧,你腿脚不方便。”
那我的谎言岂不是一戳就破?千吟又转变口风:“我去迟音家坐坐,很近的,不麻烦哥哥了。”
“…好吧。”
千吟慌慌张张地夺路而逃,纪父望着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
到底跟他做了多年的夫妻,钟菡猜出了丈夫的疑问。
纪老爷子也扭头问林姒蓉:“吟吟对时述是蛮上心。”
林姒蓉望了一眼静悄悄的二楼。
“有些感情适合埋在岁月里,旁人都无法插手,只能让他们自己戳破。”她道,“吟吟是个缺心眼的孩子,起初我也以为她对时述并不感冒,她隐藏得很好,那嘴巴又硬的跟煮熟的鸭子一样,她年纪小没谈过恋爱,你知道,恋爱这种东西我们当家长的也教不了。”
“她对待感情认真,陷进去了就很难抽身,注定喜欢得长久,若是深情被负也注定遍体鳞伤。她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像小刺猬一样层层包裹住自己的真心,期待着对方的回信能让她毫无保留地交付。”
林姒蓉斟上茶盖。
“我想小刺猬大抵是收到了回信,慢慢卸下了盔甲。”
钟菡道:“网络上一个热词,叫什么,双向奔赴?”
纪父思维仍游离在外,慢半拍问:“你的意思,吟吟和时述……”
“互相喜欢。”钟菡面露愠色地嗔了他一嘴,“我说你当爹的也太迟钝了吧,儿子喜欢人那老久一点都看不出来?”
“多久?”
“少说,高中打底。”钟菡炫耀似的说,“去我那柜子里看看,都是证据呢。”
纪父半信半疑。
“还得靠那俩孩子自己坦白心意,我们知道有什么用。”钟菡惆怅地支着头,又忍不住数落纪父,“我说时述是不是跟你这个爹学的,你当年和我在一起也费了老鼻子劲。”
纪父摸摸胡茬。
“那当初我们递婚约千吟是什么态度?”纪老爷子问。
林姒蓉怔愣,才缓慢地扬起一个笑。
“自然是愿意的。”
那年冬,雪下得不停。
林姒蓉捏着一张婚约,从楼梯拾阶而上。
千吟坐在鹅绒床垫上,披着发,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她听到纸张翻动的声响,背对着林姒蓉没什么起伏地问:“纪誉吗。”
林姒蓉默了许久,再出声嗓音像是被烟熏燎过的干哑,“不是,是……”
“纪时述。”
房间里的沙漏翻了个倒,开始新一轮的计数,茫茫天地,千吟看见一只灰黑色的小鸟停在她的阳台,它的羽翎好漂亮,簌簌地抖落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