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他关押在阿哥所,再给朕去查,到底还有谁是他的同党!”
他说完身子摇晃两下,眼前一阵发黑,好在苏培盛眼疾手快扶住了,“快传太医!”
耿宁舒跟太医前后脚过来,听到他只是气血上涌急怒攻心,没有大碍,她才放下心来。
她挥退众人陪在四爷的身边,很是唏嘘,弘时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去搜宫的人很快就带回了线索,是李氏那张手写的遗书,四爷看了猛地捶了一记床榻,“这李氏就连死了也要祸害朕的孩子,朕当初就不该让她活着!”
耿宁舒也很无语,李氏这是爱孩子吗,她完全把孩子当做替自己泄愤的工具。
她在这陪着四爷的时候,弘昼去了趟阿哥所。
弘时见到他就狠狠唾了口,“滚!你跟你那狐狸精额娘一样,都是蛊惑人心的恶心货色!”
对于他的污骂,弘昼内心毫无波动,只是将手里拿的两份圣旨扔给了弘时,“你自己看看吧。”
弘时冷笑,“怎么,是封你为太子的诏书吗?你得意个屁,我既落败,只剩下你能上位了而已,并不是因为你比我强!”
弘昼没搭理他的话,径自道:“这旨意里写的,是你我二人赐婚的事。皇阿玛给你挑的,是曾担任川陕总督,历任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的席尔达大人之女董鄂氏。而我的福晋,是沙济富察家马齐的侄女。”
“怎么可能?”弘时不敢相信,“董鄂氏家族有兵权也有势力,富察氏的阿玛被先帝爷革了职不说,她还曾有过婚约……”
他冲过去捡起圣旨来,一个个字看过去,“董鄂氏为皇三子弘时嫡福晋,富察氏为皇四子弘昼嫡福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弘时跌坐在地上,这明摆着皇阿玛是偏心自己才是!
“四弟,我就是一时受人蒙蔽了,你替我去跟皇阿玛说,我要和他请罪,那个药只是让人身体虚弱的,不会致死,我没想过杀父弑君,我只是……”
“你还有脸喊冤?”弘昼嗤笑,“不辨是非,轻信谗言,你要是坐上那个位子,那真是苍天无眼。”
弘时还要争辩,“不是的,我这次没铸成大错,皇阿玛这样疼我,会再给我一次机会的!”
“这个时候知道皇阿玛是疼你的了?”弘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嫌恶,“三哥,你知道吗?老天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可你还是错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弘昼出了阿哥所,又往养心殿去了。
耿宁舒见到他过来,起身把位子让给他,“我已经劝过了,你再好好宽慰几句。”这个时候,会会说的话比自己好用。
“额娘放心,儿子知晓,”弘昼郑重点了头,又说,“您让人把安安和满满带过来,待会儿直接进来。”
耿宁舒明白他的意思,叫了小高子去办,自己去外间坐了。
四爷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眉头紧皱,他被心中的挫败感席卷了,自己真的做到了一碗水端平,为何会如此?
弘昼坐在脚踏上头,“皇阿玛,听额娘说,刚生出来那个月我不会哭,连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大家都觉得我又聋又哑,您当时心里难受么?”
四爷眼前浮现出小小一团的会会,“难受极了。”那是他盼了多久的孩子呀。
“那您怎么不丢了儿子?普通人家生了这样的孩子掐死都来不及,更别说是天家了。”
“朕怎么舍得,”四爷叹了口气,“当时就想着,还好生在皇家,即便你这辈子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也能给你安排好富足无忧的生活。”
“儿子谢皇阿玛给了我两次生命,”弘昼目光赤诚,“儿子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想的,可您在我心里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阿玛!”
会会打小就心思稳重,不怎么外泄情绪,这番剖白如及时雨安抚了四爷干渴的心,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很是感慨,“朕的会会长大了。”
父子俩之间温情四溢,可没过一会儿就被养心殿外突然响起的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个半大的小人儿奔进来直接扑到了龙床上,安安眨巴眨巴眼睛,“天还没黑皇阿玛怎么就睡觉了?是不是偷懒不想写功课?”
满满嘁了一声,“你以为皇阿玛跟你似的,皇阿玛这是想抱着额娘睡觉了。”
“满满!”四爷和弘昼齐声叫起来打断她。
耿宁舒忍俊不禁,“看看,我没说错吧,你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了两小只在这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吵得四爷连伤感的情绪都酝酿不出来了,陪着他们玩了一晚上五子棋,把两个熬到困了才清静下来。
可爱的孩子们将他的心头抚平了不少,待他们走了他也没再继续伤心了。
他搂住耿宁舒,“谢谢你,宁舒。”
她笑起来,“谢错人了,都是会会的心意。”
四爷又在她额头上亲了口,“谢谢你将孩子们教得这样好。”
*
帝王的心性终究是超乎常人的,四爷也就沉寂了几天就重新振作起来,弘时的事情也逐渐水落石出,还有老八在背后唆使捣鬼。
四爷心下冰冷,老八当年跟自己闹成那样,弘时竟然还信他不信自己,“既然他这么听老八的话,就去给老八做儿子吧。”不杀他是自己作为阿玛最后的仁慈。
一纸出嗣的圣旨下来,彻底断绝了弘时登上宝座的希望。
这样一来,剩下的两个皇子就都是耿宁舒所出了。
第155章
虽尚未立太子,局势已很明朗了,京中各家族对于弘昼更是趋之若鹜,雪花般的帖子飞向耿家。耿德金和梁氏苦恼着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没过两日四爷就下旨给弘昼指了婚,断了他们攀附的心。
这是四爷登基之后头一个成亲的皇子,还是贵妃的儿子,宫中各处重视极了,早早准备起来。
皇后听闻后,去了趟宫中的佛堂,静静上了一炷香,她呆坐在缭绕的佛香中,越发思念自己那唯一的孩子,“我的弘晖要是长到现在,孩子都不小了吧。”
弘晖去的那年,耿氏才入府,现下她生的弘昼都要娶亲了,自己的孩子却连娶妻的年岁都没能长到。
她身在后宫,看得比朝臣们还分明,现在四阿哥成了“长子”,皇上也是认定了耿氏,她已经能看见最后的结局了。
皇后苦笑,“没想到终究是你笑到了最后。”
这一口气松了,她这些年熬着撑着的心气也就跟着没了,加上这些年的积劳成疾,整个人如同摔过的水果似的迅速衰败下去,才十天半个月的工夫就不成了。
四爷听闻皇后病重,很是诧异,“前些日子见了不是还好好的?”还在后宫办了乞巧节。
他亲自去了景仁宫一趟,难得见到了没上妆的她,这才惊觉她苍老了不少。眼窝深深凹陷着,脸上皱纹丛生,一条条如干涸溪流般,一头发丝也是白的多乌的少了。
“太医如何说的?”四爷问旁边伺候的吉香。
她还没开口,皇后先叫了声,“皇上……”
“臣妾怕是……要先行一步了……”她声音有些沙哑,脸上的笑却显得有几分轻松。她这辈子都要被困在这四方的天地里了,死亡对她来说,是个解脱。
四爷皱着眉打断她,“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皇后这次不再恭敬顺从,撑起身子来,“臣妾不奢求什么,只希望您将……将臣妾葬得离弘晖近些,求您应允。”
近乎于是恳求的语气,四爷听完叹了口气,“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艰难地在床榻上给他磕了个头,“臣妾,谢皇上。”
四爷又站了会儿,两人之间却只剩沉默,往常跟皇后只说宫中的事务,现在无事可说,也就变得无话可说了。他扔下一句“你好好歇着”,回了养心殿。
少年夫妻二十余年的情分,早就在她一次次对后院的算计下消耗殆尽了。
他走到半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拐去了翊坤宫,跟耿宁舒说:“弘昼的婚事得提上来办了。”
皇后眼看着确实不大好,万一薨逝,弘昼需要为嫡母守孝二十七个月,他这样喜欢富察氏,多等三年实在有些折磨,四爷就以给皇后冲喜的名义,抓紧让孩子在最近的吉日成了亲。
炮竹阵阵锣鼓喧天,阿哥所热闹非凡,这样大的响动躺在景仁宫里的皇后也听见了,还有那一声声的“四阿哥大喜!”
“四阿哥……”她望着窗外喃喃道。想起了自己当年嫁给四爷的时候,耳边听到最多的也是这句话,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还记得掀开盖头时,自己看到四爷那张俊朗的脸,顿时心跳慢了一拍。
他当时年纪尚小,稚气的脸上却写满了郑重,“福晋有礼,我今后定会好好待你的。”
这么多年,他确实在这么做,要是自己没做下那些触碰他底线的事,即便不是恩爱有加,也会是相敬如宾的。
皇后目光黯淡下来,这辈子终究还是错了。
*
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耿宁舒就跟四爷回了养心殿,两人都没什么睡意,正巧袁有余特意采买了小龙虾,就叫了桌夜宵吃,当然还有酒。
她抿了口小酒感叹不已,“这日子也过得太快了,感觉会会才刚生出来没几天,怎么这就成亲了。”
四爷也很感慨,“可能明年会会也有孩子了。”
那倒不会,耿宁舒心道,她特意交代过会会,年纪太小生孩子母子都容易出事,他这样喜欢富察氏定会注意着的。
“宁舒可觉得我老了?”他忽然问。
耿宁舒没忍住笑起来,“怎会?”岁月是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不过他平时注重锻炼,依旧俊朗如往昔,还多添了份成熟男人的魅力。
“那怎么酒宴上让我养生,少饮一些?”
耿宁舒挑眉,“这不是想你保重身子康健些吗?”宴上高兴地一杯接一杯没完了,现在距离雍正十三年也不远了,她从前是想着熬死他好退休,不过现在觉得他在也挺不错的。
四爷笑笑,“我心中有数。”自己本就比她大些,各方面都注意着,还想多陪她几年呢。
第二天一早领着新媳妇来拜见,皇后那边病着没来,四爷就跟耿宁舒还有和嫔一同接待了。
富察氏穿着一身红,梳起了妇人的发式,和弘昼一起跪下敬茶。耿宁舒接过喝了,将手上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褪下来给富察氏套上,“这还是当年我初有孕时先帝爷赏的,说是佛前开过光能保平安的,今儿就交给你了。”
之前四爷已经给过赏赐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富察氏不敢收,连忙去看弘昼,弘昼笑嘻嘻接了,“谢额娘。”
他扶着富察氏起身,被富察氏轻轻瞪了眼。终于娶到了心上人,他高兴得整个人都发光。耿宁舒欣慰不已,这样才叫结婚嘛。
敬完茶,两人坐到一边,安安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扯着弘昼的衣角问,“四哥,什么叫成亲呀?”
几位大人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身后传来个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这你都不懂,真笨,成亲就是以后可以合法亲嘴了。”
“满满!”四爷和弘昼齐声叫起来,富察氏脸上顿时红透了。
*
办完这桩大事,四爷又准备回圆明园了,这天翊坤宫里接到了吉香的传话,“我们主儿说想见贵妃娘娘一面。”
耿宁舒有些意外,打从自请废后那时候起,皇后就不再去圆明园了,在宫中深居简出,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今儿怎么突然要见。
不过她还是过去了,皇后在偏厅等,斜靠在暖榻上喝着一碗参汤,背后塞了三四个软垫撑着,脸色蜡黄,看起来情况着实不好。她屈膝行了个礼,“皇后吉祥,不知传臣妾过来所为何事?”
皇后眯起眼来,好将她看得更加清楚。一身樱桃色的宫装,绣着如意纹,衬得她面色红润,娇艳无比。发髻上首饰不多,稍稍簪了几朵碧玺珠花,只有那支绿尾孔雀衔了流苏垂珠的步摇华丽些。
她不由感叹,“都是做婆母的人了,还是这样年轻动人,不像我,已经成老妪了。”
耿宁舒摸不出她的意思,“娘娘谬赞了。”
“坐吧,”皇后又吩咐其他人,“本宫与贵妃有话要说,你们都退下。”
小高子没动,看了眼耿宁舒,见她点了头才躬身退下。
皇后将碗里的参须嚼着吃下去,幽幽开口,“你进府那天,我记得下了很大的雨,你身上衣衫单薄湿了大半,跪在堂下微微发着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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