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成,朕在赌萧国猝不及防……”
姜弥轻点了头,笑着举起茶盏,
“那臣妾就先提前恭喜陛下所谋皆成。”
魏齐霄也笑着与她碰杯,一口热茶下肚,显得意气风发。
姜弥见状却起了试探的心思,缓缓道,
“陛下,臣妾与华枝交好,这个做不得假,若是赫连羽再回不来,也不知华枝会如何呢……”
魏齐霄身形微顿,自从那日后他从未与姜弥再提起过郁华枝,但曾经那般喜欢过的姑娘怎可能轻易放下,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没想到姜弥今日却是主动提起,他一时也没个章法,从前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能手刃赫连羽,自己单独将华枝养着便好,反正自己定会好好待她。
但现在却愈加复杂起来,芡州那人却不止一次表明自己的心迹,待事成之后给他与华枝赐婚,试问自己难不成真要和功臣抢人么?
故而他并不知如何答话,只摇了摇头,
“她是个有福的,总会有好去处,你孕中切忌多思,放心就是。”
姜弥见他这般,看来是不打算说了,便默默喝了口甜酿,
“母后这些时日身子不好,臣妾想着抄些经文,再做场祈福的法会,陛下觉得呢?”
魏齐霄仍是心不在焉,淡淡道,
“贵妃有心了,你与皇后就商量着办吧。”
如今正是多雨的时节,芡州多山岭,一阵闪电惊雷划破天际,照亮军士甲胄。
赫连羽单手握着缰绳,神情带着冷肃,身下的汗血宝马也显得气势非凡。连一旁的慕寒之都被比了下去,见他扫视周遭山岭,淡淡开口,
“殊玉,看这天气只怕要下场雷雨。”
赫连羽曳了缰绳,全军便立时停下,不闻一声咳嗽,
“据臣的线报,元贞国驻守芡州的兵马尚未返回芡州,天色也暗了,便不着急赶路,找个地方扎营,明日雨停后再上路,殿下觉得可好?”
慕寒之自然不会反对,待进了营帐,二人便坐下稍歇。
按理来说这次慕寒之成功脱困,赫连啸也带兵镇住了元贞国的兵马,只待赫连羽带兵回来,两头夹击便可逐渐拿下七州,但赫连羽面色却始终沉沉,盯着地图一言不发。
慕寒之见状起身,走到他身旁,慕寒之的侧脸在烛光下清晰,现在才看清上面有道浅浅的血痕,幸而赫连羽及时赶到,否则只怕伤的不只这点。
他侧头问道,
“殊玉在想什么?”
赫连羽摩挲着手指,缓缓开口,
“不知为何,臣总觉得这次七州起兵并不简单,我们虽镇压住了兵乱,但为何不见京城派兵增援,宫中也没有什么动静。”
“此事细细想来,可疑之处太多……”
慕寒之也陷入了思索,
“当初本宫提议亲自南下赈灾,魏齐霄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若是想在南境了结我,为何还要等到你率军南下?”
“如今我们要回京城,魏齐霄也不可能半点都不知晓,为何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不会不知道,待我们回京,局面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为何……”
赫连羽抬了眸子,望向慕寒之,
“除非,他知道我们回不了京城……”
慕寒之便接着开口,
“所以我们南下本就是他们计划里的一环,我们一走,便撤掉了京城内大半的兵力,如此对京城的威胁便小了。”
赫连羽缓缓点头,
“不仅如此,除了七州之外,元贞国在其余八州里仍有驻军,若是调集到一处,威力也不可小觑。”
“臣会立刻传信父亲,让他多加防范,至于我们……”
赫连羽指尖敲了敲芡州,
“臣料想芡州定有埋伏,之前芡州军不在境内的情报只怕为虚。”
慕寒之手里握着剑柄,眼神微寒,
“哼,眼下敌在暗,我在明,只能是小心行事了。”
雷雨交加之夜本就不平静,树影被风摇动,扯出森然可怖的黑影,加上明暗之处的剑拔弩张之势,又有谁能睡个好觉?
赫连羽盛名在外,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此事从上到下的古怪,顺着思路也猜到了几分。
但在双方对峙之时,最忌不知敌军深浅,萧国却没有料到,而其间最大的变数,便是他——沈云疆。
第105章
赫连羽整夜未眠, 望着鱼肚白的天际出神。
他望着手中那封信,脸上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也不知你眼下在做什么呢?”
赫连羽回身吩咐甲辰,
“昨夜将信送回去了么?”
甲辰拱手回话,
“回主子,已经连夜送去了, 不日便可交到夫人手里。”
赫连羽轻轻嗯了一声,复又开口,
“之前的事都查清楚了么?为何太子在南方遇袭时没收到你的消息?”
原来赫连羽救下太子,与甲辰汇合时才知晓内情, 甲辰每日都将消息派亲信送回京城, 却不成想没有一条消息真正到了赫连羽手中,这段时间他也在清查上下,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甲辰闻言垂眸,沉声回话,
“属下识人不清, 这几日细查后发现送信之人有异, 想来……是他根本没有将消息送回京城, 这才导致太子殿下遇险。”
赫连羽抽出佩剑, 轻轻划着身前的泥沙,语气平淡,
“他是哪方安插的人手?”
甲辰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丧气,
“此人名唤元七, 五年前便入了暗影卫, 从时间上看, 多半……是萧国那头的人, 至于他究竟听命于谁……”
赫连羽鼻尖轻哼,挑眉道,
“这倒不必再猜测,除了陛下,不做他想……”
甲辰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
“太子殿下可是陛下的亲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这般岂非要断了殿下的生机?何至于此呢……”
剑上寒光掠过赫连羽的面颊,映出他清浅却透着精光的眸子,淡淡开口,
“如今陛下有了皇孙,比起殿下更好拿捏,即便是因为我来不及救下他,南境父亲已整顿好军队,我们拿下元贞国还是大有可能的。至于殿下,对陛下来说便成了弃子,若是能让殿下身死吸引元贞国的注意,那我们行事就更加方便,那陛下也是乐见其成的。”
“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不忌惮深得民心的儿子?又有几个能顾念父子之情?更何况……”
赫连羽摇了摇头,并不欲再多说这个,
“父亲已经传信过来,我们仍照原计划行事,将殿下护送回京城,至少,殿下能在正面对上陛下之前将魏齐霄拿捏在手里,挟天子号令天下,也不至于失去主动权。”
“若是殿下同陛下之间终不能两存,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甲辰眸色沉沉,郑重开口,
“属下领命,届时定与主子一心,扶持太子殿下登基。”
赫连羽眉宇间升起一抹淡淡的厌倦,也不知这般勾心斗角、算计人心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他并不知自己可否能如期回到京城,心神一动,便打算卜卦问问归期,却不知何时锦囊破了个口,铜钱顺着破口滚落山崖。
赫连羽默默许久,直到甲辰试着开口,
“主子?”
赫连羽才回过神来,轻笑一声,
“罢了,也该出发了,去整军吧。”
天际透出第一抹阳光,照着赫连羽背上的盔甲,为他镀上一层威严之色。他也不再回头,径直朝山下走去。
花草掩映里,偶觅轻蝶影,本是最美不过的时节,却在刀光剑影间零落成泥,唯一可见的颜色便是满目的猩红,点点斑斑。
虽然不出赫连羽所料,元贞国于芡州内设伏,只待众人自投罗网,为保险起见,赫连羽便率军队绕道苍岭。
原本以为苍岭地势开阔些,不至于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况,只是没料到杀伐之间,元贞国犹如天降奇兵,从山中杀出一大队人马,待赫连羽回头看时,一眼便看见为首那个熟悉的面孔。
沈云疆立于山坡,似有睥睨之势,似笑非笑地盯着赫连羽,
“赫连羽,别来无恙啊……”
赫连羽这时才将一切想明白,原来所有的不合理到现在便都解释得通了,魏齐霄早就知晓沈云疆未死,瞒着众人让他回到军中,在南边守株待兔,一举歼之。
他虽不知沈云疆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毕竟那时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前锋将□□贯穿沈云疆的胸口,那般的伤势,竟然还能有生机么?
慕寒之见状也愣了片刻,朝赫连羽喊了声,
“殊玉!”
赫连羽轻巧解决自己身旁的敌军,接过慕寒之抛来的□□,率军便朝沈云疆奔袭而去。
他自从见了沈云疆后心下总有些惴惴,不如主动迎上好过夜长梦多。心下却不实闪过郁华枝的脸,想到她会为沈云疆之死伤心,不免轻叹。
沈云疆却似闲庭信步,抬手拉开弓箭对准赫连羽。赫连羽身前的将士自然察觉,严阵以待,绝不会让他得手。
赫连羽自己也并不大意,这一箭过来自己也能挡开,双方剑拔弩张,沈云疆却突然轻笑着将弓一转,箭矢便朝着慕寒之直直飞去,连赫连羽也变了脸色。
“殿下小心!”
赫连羽说着便朝慕寒之飞身而去,慕寒之本来正与周围的敌军厮杀,抬头时为时已晚,本以为此箭朝自己面门而来,避无可避,闭上眼睛却没等来意料之内的疼痛。
慕寒之睁眼便见赫连羽挡在自己身前,箭矢擦着他手臂而过,带起成串一般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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