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和静实在不想让自身难保的郑国公府卷入此事,她便说道:“不必劳烦父亲母亲操心此事,父亲贪污一事证据确凿,断没有为了他引火上身的说话。”
这话却是说在了大长公主的心坎上,虽则安平侯被下狱有几分郑国公府的缘由,可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品行不端才会被人抓住了贪污的错处。
太子此举兴许正等着他们郑国公府出面为安平侯说话,也好将他们拉下水。
她更不愿意去皇帝面前为着安平侯求情,昔年患难之中互相扶持的情谊已所剩无几,她要将这最后一点情分用在抱住郑宣和静儿身上。
大长公主便拍了拍苏和静的手,说道:“好孩子,你这般深明大义,母亲会牢牢记在心里。”
苏和静闻言颇有些羞赧地笑了,与大长公主说了会儿体己话后才将她送了出去。
晚膳时分,丁氏果真派了婆子来郑国公府寻苏和静,谁知苏和静却铁了心不见,以怀了身孕不宜操心的缘由挡了回去。
这下便当真摆出了一副不管安平侯的意思了。
丁氏也只得干着急,抱着自己的儿子在安平侯府内默默流泪。
自怀孕以后,苏和静一向好眠,这一夜却破天荒地失眠了。
郑宣见她的床榻上时不时传来翻身的动静,便走上前去坐在床榻边沿,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和静神色郁郁,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怏怏不乐,她便问郑宣道:“你可会觉得我太冷漠无情了些?自己的亲生父亲,竟一点也不想管。”
郑宣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个缘由闷闷不乐,便温声劝慰她道:“他可曾尽过父亲的职责?若是没有,你也不必把自己当做他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安平侯领盒饭。
郑宣的身世也能引出来了。
第51章 一更
苏礼全入狱的第三天,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到处是蟑螂虫蚁来回爬行的声音,激得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自他出生至今,便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牢里的饭菜便是安平侯府里最末等的下人也不愿意吃,更别提睡的穿的, 都与他从前的生活天差地别。
苏礼全前几日还能自我安慰一番,当今圣上不是个爱下狠手的君王,自己犯的事也不过是贪污些银两, 算不上什么大事。
入狱的第五日,那凶神恶煞地狱卒走到他牢门前, 扔了件干净的粗布麻衣和一只水囊,呵道:“一会儿太子要来,换条衣服收拾收拾。”
苏礼全愈发害怕, 太子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来这腌臜昏暗的牢狱中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匍匐在太子脚下的苏礼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太子阴鸷的眸光落在他脏污得不成人样的面容上, 轻声笑道:“要想活命, 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说罢,他便不嫌恶心地俯身在苏礼全耳边说了一番话, 这才屈尊纡贵地说道:“明白了吗?”
苏礼全一时惶恐地不敢应下,可在太子的逐步逼问下, 他只好战战兢兢地应了。
*
太子从牢狱里出来后,常年似高山寒冰的冷峻面容上竟浮现出了几分喜意。
身旁的太监们皆啧啧称奇,只道:“殿下可是要去太子妃那儿?”
太子笑着踢了那太监一脚,道:“太子妃去宫里陪母后了, 怎得这也不记得?”
那太监额上冷汗直流, 一时责怪自己竟将这么要紧的事儿忘了, 一时又好奇殿下今日怎得这般好说话。
太子数落完身边的太监后,便撩开蟒袍往书房走去。
他的书房一向不许太监宫女们擅自进入,一走进那窗明几净的外书房内,太子便如同卸下心房般靠坐在了软塌上。
软塌旁堆着一个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卷画轴,太子将那画轴展开,瞧着上头女子的容颜,黑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
上头画着的尊贵女子便是那位清高冷艳的大长公主,他名义上的姑母。
大长公主年轻时便生了一副摄人心魄的容貌,且通身生下又有一股高华矜贵的气度,仿若冰山雪莲般不可攀折。
太后那时无子,为了稳定朝政便将自己父亲传召进了京城。
那时父亲不过是个驻守江南的闲散王爷,整日里不是斗鸡玩蛐蛐,便是吃喝玩乐,在他没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之前,他称得上是个好父亲。
只是当太后将储君之位安在父亲头上后,一切却都变了。
母亲不敢在似从前那般随意行事,整日里只躲在宫殿内偷偷练习规矩体统,而天生尊贵的大长公主就是她模仿的对象。
那时大长公主对自己这个侄子也极为疼爱,自己也将她当成亲生姑母般尊敬。
可谁也没想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自己去父王宫殿时竟会无意间撞见那违背人伦、天理不容的一幕。
父皇竟宛如市井间卑微求爱的腌臜小人,一边拿着匕首往自己身上划了一刀,一边攀扯着不着寸缕的大长公主。
父皇哭着说:“皇姐,那郑烨有什么好的?”
而后便是更加不堪入目的画面,于当时堪堪十四岁的自己来说,便是终身都无法磨灭的阴影。
他的父皇,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起了那样阴暗的心思。
阴暗到连他这个孩童都难以接受。
等他及冠以后,父皇也坐稳了皇位,他便也发现了大长公主与太后之间的秘密。
每月月末之时,父皇都会留宿慈宁宫以示对嫡母的尊重,而那一日大长公主也会对外称病,并不见人。
他倍觉好奇,便让人去慈宁宫打探情况,后来竟阴差阳错地在慈宁宫瞧见了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官。
他那时已懂情爱,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父皇一日日地位稳固了起来,太后和大长公主便想了这样龌龊的法子笼络住父皇。
当真是卑劣、恶心得到了极点。
从回忆中抽身的太子便把那画卷随手一扔,也尽全力将脑海中大长公主不着寸缕的画面驱离。
生的再美艳再又如何?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很该和她那野./种儿子一起下地狱才是。
*
郑烨这几日并不往外头养的那外室院里去,只安心待在郑国公府内,要么逗弄一番嫡孙雀儿,要么去大长公主房里叙叙旧。
叙旧也只发乎情、止于礼。
可郑烨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松快了不少,非但对着郑宣笑脸相迎,语气熟稔且亲密,道:“宣儿,这几日天太热了,少带你媳妇出去逛逛。”
郑宣颇有些惊讶,不过他这几日确实总带着苏和静往京里的铺子逛了逛,雀儿也由奶娘抱着紧跟在她们身后。
这一胎苏和静怀像极好,有了上一回生雀儿时的经验,她便也不懒懒散散地待在屋内,而是时不时地就外头散散步。
如今被郑国公数落了一通,郑宣便笑着应道:“父亲说的是。”
郑烨心情颇好,还与郑宣说起了这几日在京里颇为风靡诗书字画,言谈间总少不了大长公主的影子,“你母亲极爱那副《牡丹图》,只是那画的主人不肯卖,倒是可惜。”
说着,郑烨的脸上便浮现了几分遗憾之意。
父母之间能冰释前嫌,于郑宣来说自是再好不过的事儿,闻言他便笑着为郑烨出主意道:“儿子记得父亲极擅丹青,不若您亲手为母亲画一幅?”
郑烨听后却也没第一时间拒绝,而是沉吟了一会儿,随后说道:“罢了,我不过是略会画几分罢了,实在是不该拿出来丢人现眼。”
郑宣听后虽有些遗憾,却也只能作罢。
晚间之时。
大长公主照例在上房一个人用膳,刚要吩咐女官们将膳食收拾起来时,郑烨却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上房,手里还拿着个画卷。
他瞧着桌上的山珍海味,便道:“饿了……”
他这般虎视眈眈地望着桌上的饭菜,大长公主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便道:“若是国公爷不嫌弃,便在我这儿吃些罢。”
郑烨听后却颇为感动,立时便坐下来用膳。
用膳完毕后,他才将花了一下午工夫画出来的《牡丹图》展示给了大长公主瞧,道:“比起那名家真迹略逊一筹,公主凑合着看罢。”
大长公主见了也只是略惊讶了一会儿,随后便平静无波地说道:“国公爷技艺不减当年。”
清冷的音调里并无任何喜悦之意。
郑烨也只得面色讪讪地起身离去,再不想着与大长公主共宿一屋这事。
郑烨走后,大长公主照例由女官们服侍着通头发入睡,女官在吹灭屋内蜡烛时,瞥见大长公主若有所思的脸庞,忍不住问了一句:“公主,国公爷这是在向您求和的意思吗?”
大长公主许久未曾答话,等女官以为她不会再出声回答时,她幽怨且哀切的声音才从帐缦内飘了出来:
“我的心早就死了,求不求和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
苏和静的心情极佳,昨日教了雀儿念了几个大字后,如今有了一分好为人师的念头。
这一日她依旧是歪在临窗大炕上,拿着书上“天地玄黄”这四个字念给雀儿听,雀儿总是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起来。
郑宣恰好在这时赶回了清月涧,见妻子与儿子闹成一团,眉眼也柔和了下来,“今日小胖墩学了几个字?”
说着,边走到炕边上把雀儿抱了起来。
经过这些日子郑宣“改头换面”般与儿子的亲近,雀儿便也不再怕他,极赏脸地在郑宣左边脸颊处落下一吻。
郑宣便道:“小胖墩今日倒真是热情。”
苏和静见雀儿的亮晶晶的口水黏了郑宣一脸,便忙让奶娘将雀儿抱走,自己则替郑宣擦了擦了脸,道:“他才多大呢,我不过是与他闹着玩罢了,还真要让他认字不成?”
郑宣倒也没留心在这个话题上,只与苏和静论起了朝堂之事,“圣上不知为何,竟要亲自审问安平侯,兴许岳丈不必判流放,顶多是将侯府的爵位剔了。”
苏和静点点头,思来想去这也是她娘家最好的结局了。
说罢,郑宣又凑到苏和静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今日父亲去买了十几盆兰花来,都送去了母亲的上房。”
苏和静略微诧异,顺着他的话说道:“父亲是想借此机会与母亲重归于好?”
郑宣欣喜不已,只道:“定是如此。”起初的喜悦过后,郑宣的眉眼又顷刻间变得黯淡无比,他道:“便是我,也不知晓父亲母亲之间的龃龉究竟是什么?”
苏和静只温声劝解他:“父亲母亲间的事儿,咱们这些做小辈的没必要插手。”
郑宣止住了话头,满心满眼期盼的不过是父母能解开对彼此的嫌隙,不必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可最好也想平常夫妻那般相敬如宾。
将兰花亲自搬去上房的郑烨也抱着与郑宣一般的想法,他近来这般殷勤的原因只是因着一事——大长公主搬回了郑国公府。
于郑烨而言,这便是大长公主愿意与他再续前缘的信号。
在未曾发现陛下与大长公主不清不楚的关系前,郑烨曾近乎痴迷地爱恋过大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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