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西湖私房菜。
没沟通过的两方在一个地方撞到的概率是很小的,所以阳玫在走廊看到林羌才那么惊讶。
她赶紧回头叫曹荭,忘了避讳包厢其他人,他们就都知道林羌来了。
荆天亲自出来,一见林羌身侧仿佛一座墨山的人,脚步和笑容都止住,约莫数秒才继续上前:“快来快来!就差你了!刚就在问荭姐,怎么回事啊,作为咱院股肱竟有叫不来的人。”
包厢其他院的医生听着外头的动静,互相对视,气氛忽而有些诡异。
林羌又拒绝了,祝福了一句“开灶大吉”,又说:“我不是一个人,不方便,就不来了。”
荆天坚持邀请:“两人一起啊,咱们要了个大包,还有不少空位呢。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林羌不说话了。
阳玫看林羌不愿意,出面解围:“人家有伴儿呢,你也看情况再热情邀请啊。下回再吃也一样。”
曹荭出来也说:“这么多人陪你还不行啊。”
荆天听进去了,也不勉强了:“行吧,那就下次。”
几人预备分开,章允姗姗来迟,嘴上还说着:“不好意思啊接人来着,耽搁了,不晚……”话到一半,她停住,目光僵滞在靳凡身上。
包厢里稳坐不动的几位医生是专科南院的,他们知道章允在来的路上,所以在听说林羌来后显出异样。
阳玫和曹荭相视一眼,交换了顾虑。
荆天哪知这些,还跟章允玩笑:“晚了啊,罚酒。”
章允仿佛未闻,目光迟迟收不回来。
双手在大衣口袋的林羌这时看出了不对劲,扭头看了一眼靳凡,他倒是淡定,傲然如杉。
曹荭打破尴尬:“别缠着人家了,让人家去吃饭。”
荆天点着头:“是是是,那林羌我就不勉强你了,你们吃,你的单就别管了。”说完看章允:“来来来章师,赶紧里边请。”
章允傻了似的。
林羌牵住靳凡的手,冲荆天微笑道:“我男人请,你等下次吧。”
章允醒了,回头对荆天很自然地说:“好。”
几人就此分开,安锅灶宴的包厢门关上了,林羌和靳凡也来到了预定的包厢。
靳凡看菜单,林羌托下巴看他,靳凡头也不抬地说:“不认识,没过往,我就跟一个医生在一起过,叫林羌。”
林羌笑了:“心虚了吧?我可什么都没问。”
靳凡扫码点餐,抬起头,说:“等你问了,我还有辩驳机会吗?”
“我又不是独权专政的,你有理我肯定听。”林羌阴阳怪气:“不认识没过往都能让人眼珠子挂你身上,大哥牛逼啊。”
啧。靳凡不吃亏,也阴阳她:“你们医院是不是有个叫秦艋的。”
啧。林羌还以为抓住他把柄了呢,到底不再问了:“算你牛逼。”
荆天的安锅灶宴,荆天话里话外表达对阳玫的爱意,章允一派逐渐沉默不语。局到中时,在座每一个人都心怀鬼胎。
曹荭开荆天玩笑:“非得拿到房装修好才敢表白啊?”
荆天脸一红:“谁表白……我没有……”
曹荭笑笑:“嗯,那就是别人,我也听我们玫子说,有个生物公司的高管正追她呢。”
阳玫皱眉看过去,害羞地红了耳朵。
荆天急了,忙问阳玫:“这是……真的吗?”
阳玫勉强地笑笑,没答。
曹荭是知道阳玫心思的,她并不讨厌荆天,就差有人推她一把,但推的人也不能太生硬了,就没继续撺掇,扭向章允,转移了话题:“听说章师结婚了,恭喜。”
章允微笑:“到年纪了,女人到了三十还是得找个稳定的。”
阳玫接上了:“咱们章师这种行业翘楚怎么就从男人身上寻求稳定了呢?这可不行啊。”
县医院另外一位女医生反驳她:“这哪是靠男人,这是想得通,不愧是章师,像我们院林大夫那种只靠自己,除了腰杆子直,有什么用,你们说是不是。”
章允笑容褪去,神情暂时未变:“县医院的几位同行说话可有点不好听,不会还因为两年前那场事故耿耿于怀呢吧?法院都判了无责呢。”
县医院所有人眼神一冷,都沉默了。
两年前县医院一位患有脑肿瘤的医生不慎跌倒,摔了脑袋,县医院紧急对县内三家医院专家发起会诊,紧急送往上级医院,又请507医院神外医生章允来做手术。
术后病人神经无法自主控制,章允与家属欠缺沟通,家属不解,怀疑主刀医生在手术过程中存在失误,久久纠缠,甚至闹上了法庭。
最终结果章允无责。但她还是离开三甲,来到癸县一家专科医院成为行政部的一员。章师的名号就是她在经营这家私立医院时叫起来的。
本怨不着她,但去年年初那位医生离世,她当天发了一条普天同庆的朋友圈,算是把县医院知情者给得罪了。
法律上无罪,但情感属于个人,他们都可以选择不接纳她。
荆天有亲属在专科医院工作,他会邀请章允,大家都理解,但对章允的反感不会遮掩。
阳玫是沉默后先开口的:“我们关心您呢,可别靠男人啊。您看您好朋友杜佳,她的游泳馆死人啦,警察查她呢,听说都出国了。还有那开玛莎拉蒂的李蝶,闹离婚呢吧?她们成名都是靠男人,都没好下场呢。”
章允的神情出现了异样。
靳凡给林羌满上橙子汁,说:“玛莎拉蒂车主和这个女的都跟戈彦有关系的,说起来是你的前辈。”后一句有意阴阳。
林羌懂了,细节的没问,只针对他阴阳的语气:“阴阳谁呢,第一天不就知道我是谁?还是栽了,狗皮膏药似的,撕都撕不开,是谁啊。”
“我乐意。”
林羌微笑,拉起他的手吻了下,说:“小脏辫给我发微信,说明天起他们轮班接送我,你有事了?”
“嗯。”
包厢内沉默蔓延着,荆天应该劝的,但一边是家属的同事,一边是喜欢的人和喜欢的同事,向着哪边他都觉得不恰当。
章允电话响了,起身说:“我接个电话。”
她出了包厢,其余人还是沉默,兴致全被败没了,很难再点燃。
章允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挂断后靠在墙上,往后拢头发,闭上了眼。
靳凡在癸县算是个人物,有时跟同事聊八卦,也会聊起他,没春心萌动过是在说谎,但不认识又毫无交集,就没幻想。
她没想到他们会有产生交集的一天。
她跟李蝶还在北京时就是朋友,李蝶近年认识了杜佳,给她们牵线搭桥后,三人熟悉起来。
她从杜佳嘴里知道靳凡是原官员戈彦的儿子,震惊之余也庆喜。既然杜佳认识,就代表能有交集。
不知道是她没藏好,还是杜佳眼太毒,好像发现了她的心思,还给她出主意,让她找靳凡换换车的零件之类。
当她大着胆子找上门时,接单的根本不是靳凡,是个叫仲川的。
往后只有一次试驾,仲川因事不在,靳凡替他,她才第一次坐上靳凡开的车,在工业园转了一圈。
那以后再无交集。
最近杜佳惹了人命官司,事先就逃到了国外,她跟李蝶再聊起靳凡才知道,杜佳不止给她出了主意,还给李蝶支了招。
原来并不是她们那点好男色的心思被发现了,是杜佳就想利用她们跟靳凡产生关系。
她不知道杜佳什么目的,只猜测跟戈彦有关。她没背景,怕自己踏进去了不能抽身,就删了杜佳,切断了和她的联系,回归原先的生活,又相亲认识了现任男朋友。
往事重现的源头是最近癸县的新闻,靳凡跟县医院的林羌好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拉着男朋友去登记了,还发了朋友圈。也许是那一次坐靳凡开的车,他太冷漠,跟同事口中,对林羌好有耐心的靳凡,出入太大了。也许。
她待了会儿,洗手,准备返回包厢,林羌在这时走进了卫生间。
她们对视了,林羌没反应,也没停。
章允突然想跟她聊两句,就等了等。
林羌出来见她没走,当即知道她有话说,洗完手又整理起衣服。
林羌在等章允开口,章允知道,没耽误时间:“很久以前有一点倾慕而已,甚至都不认识。”她解释她和靳凡的关系。
林羌未停:“嗯。”
“我没必要骗你,我已经结婚了,再破坏你们毫无意义。”
林羌停下,转身看向她:“我没说不信。”
章允再跟她对视,许久,她提口气,呼出去。
林羌以为她还有话要说,等了半天,她没说,就要走了。
章允在这时喊住她:“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出卖朋友,但我觉得,如果她人命官司的事是真的,那就是反派。她要是反派,她引导我和李蝶去认识靳凡一定不是好事,那靳凡,就是正义的一方。”
林羌转回来,注视着她:“她是谁?”
章允又提了口气:“杜佳。”
章允再回到包厢,好像已经恢复了其乐融融,咄咄逼人的情况似乎不会再发生了。
曹荭貌似正在跟阳玫说支援医疗队的事:“余震不断,隔壁唐塬县的油罐厂还爆炸了,北京几个医院组织的医疗队的医护人员都有伤亡。前天我们孩子学校组织义务捐款,他还问我会不会去。”
荆天接了句:“没完没了的疫情当前还有天灾人祸,也不知道这一代人上辈子造过什么孽。”
“嗐,上个世纪我们还打仗呢,那些个屠杀事件也没过去几年,要说造孽,他们又造了什么孽呢,左不过人生下来就吃苦罢了。”
阳玫说:“看吧,情况实在危急,肯定要去。”
大伙儿都点了头,有人说:“希望受灾人群能熬过这关。”
林羌回包厢时夫妻肺片已经上了,靳凡在看手机,她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肚,说:“章允说杜佳让她和李蝶去认识你,跟你说的话对上了。你要干的事,或许可以先从她们俩入手。不过你应该不用我提醒,她们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靳凡抬起头,了然了她为什么去了这么半天,说:“嗯。”
林羌给他夹了一片:“不用管我,你要是死了,我会给你收尸。”
靳凡看着头也不抬的林羌,他渐渐懂得她一点了,她装时抬头,真时眼神向下。不用听她说什么,她最会骗人了,要看她的样子,下意识的样子才最真实。
他握住她的手,从她手里拿过筷子,为她夹,说:“等我把事情都料理好,把你那套破房重装一下。”
林羌微抬下巴,唇角微勾,一副平和又有些讽刺的样子:“你说这话有准儿吗?我能信吗?”
靳凡扬颏,拉着她的手到他的心:“自己听。”
林羌突然心一紧,伸手搂住了他,耳朵就贴在他的心脏:“你要是死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你掂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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