峯铎微微皱眉,但很快恢复常态。
迪兰尔有些意外:“这个,也和我的病情有关系吗?”
omega的紧张显而易见,井渺瞬间想放弃离开,从请求峯铎到现在,他已经快用光了自己和陌生人交流的所有勇气。
峯铎看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甚至眼尖地看见井渺脚后跟挪动的小动作。
他伸手按住井渺的肩膀,声音很程序化:“是的,请您如实回答。”
掌心里传来这个omega松了一口气的浮动感,峯铎面无表情地收了手。
“额......”迪兰尔有些犹豫,但还是配合了,“我和我的alpha感情破裂,所以选择了清洗标记手术。”
井渺想起在考核期的时候,遇到的那两个omega,他们也在讨论是否离婚和清洗标记。
头有些疼,身体也很不舒服,井渺觉得自己身上都是汗,他又问:“我、我看到你的病历,清洗标记手术的申请人是你的丈夫,你签了手术同意书......这个手术,是、是只能你的丈夫申请吗?”
迪兰尔有些不解,即便各个城邦的法律法规不同,但是关于清洗标记手术,应该大同小异吧:“没有,双方都可以。”
峯铎更疑惑了,井渺这是在问什么问题?如果只是好奇这个手术的相关,完全可以在通讯器上查吧?或者问他的alpha。
但是联想到对方心智不全,峯铎还是补充了回答:“百子和厄宴关于清洗标记手术的规则都差不多,omega可以单方面提出申请,伴侣也可以,但需要当事人签字同意。没有民事自主能力的omega,他们的监护人也可以代为申请,不需要omega同意。预约申请如果符合程序并通过,就会在病历上留下记录。”
井渺转过头,目光急切:“为什么?alpha什么情况下才会帮omega申请标记清洗手术?”
峯铎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老实说这个问题,他不确定该怎么回答,他又没有谈过恋爱,更别说有过标记关系的omega。
“这还能为什么呀?”迪兰尔的语气忽然悲伤起来,神色也似乎苍白了很多,“很少有alpha会去帮omega申请这个手术的,因为这毕竟是omega自己的身体和人权,但之所以有这个程序,是因为一段婚姻或者恋爱关系里,也有alpha无法承受的时候。现在是讲平等的年代,即使omega有更多特殊保护,婚姻法里也偏向omega,但是另一半也应该享有同等的权利。受不了了,不爱了,厌烦了,憎恶了......我们又没有孩子,关系就该结束了,他提出申请,我或许不会同意,但是他心灰意冷,还是不得不这么做了。”
井渺愣怔在原地,仿佛受了什么打击。
迪兰尔没有发觉这个医生的异常,抬手擦了自己的眼泪:“法律是公平的。如果他提出的申请没有正当理由,也没有得到居委会、法庭和家庭成员的认可,是要判定为出轨或者遗弃的,可是他偏偏有啊,他就是,受不了我了。”
井渺飘忽着,觉得身体更不舒服了,他问峯铎:“监护人申请,也、也需要正当理由才会通过吗?”
“嗯,差不多,厄宴还需要医院及民政局体检报告,确认标记清除对omega身体无损害。”
井渺机械地点头:“谢谢你,我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走得很快。
“井渺?”他瞎了才看不出来这个omega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快步追了上去。
井渺停住脚步,他低着头,不想把正面留给峯铎,声音嗡嗡的:“我、是为了帮助别人出来的,可以带我去,重症区吗?”
有的人毒素侵入神经系统太多,短效解毒剂不是完全有用,只能控制,所以还是有部分人在接受麻醉治疗。
峯铎顿了顿,尽量平和语气:“现在真的不需要你......”
“我想帮帮忙,就一会,可以吗?”
alpha沉默了几秒,他现在只能看到井渺抵着的头颅,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最好不是在哭。
峯铎闭了眼,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肩章,算计了一下如果事发,指挥官带头违规的惩罚力度:“我不太清楚你的天赋变量,第一次试验我记得是90秒钟,重症室目前还有一百多个人,那么我们就短暂地帮忙15秒,可以吗?”
井渺点点头:“谢谢你。”
“那我们现在去换防护服。”
“不用的。”井渺没动,声音很轻,“我可以站在外面,你可以保密吗?”
峯铎这次大脑地震了:“你......你可以穿过......”
井渺没有说话,峯铎也及时止住了话头,联系到席斯言的过度紧张和一片空白的保密资料,他好像明白了井渺为什么是证人保护计划的最高级别。
这个待遇在整个厄宴,都不超过十个人。
峯铎下意识握住了自己腰后的枪支,整个人已经半进入警戒状态:“暂时关掉你的通讯器,现在由我保护你。”
井渺抬头,懵懂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这个人虽然很讨厌,但是应该不是坏人。
他没有回答,保持着距离跟在了峯铎身后。
那是天府泽的第一个立春。
峯铎整个人高度紧张戒备,他围绕在井渺身边,再次检查是否还有监控设备。
重症区有很多单独的观察室,他带着井渺进入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看到omega手贴在玻璃上,靠近着窗户看着下面的病人。
大脑的紧张骤然清空,又是那个日落的秋天。
峯铎只恨自己疏忽,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套一个隔离壁垒?
omega的眼睫上还有湿意,根根分明的睫毛有些微沾黏,井渺表情很专注,他盯着下面所有的人,在这场盛大的黄昏里仿佛神祗降临。
经卷上说神爱世人,一场恩慈又一场雨露,这个世界的生物仰息而存。
峯铎听到下面零碎的声音,他绝佳的听力此刻没有被模糊,反而越发清晰。他听见医护记录输液情况的声音,听到被神经毒素折磨的呼救和哭泣;听到勉强意识恢复清醒,喃喃询问战争情况话语,听到信教者微弱的吟唱。
“他像羚羊,像小鹿,他站在我的墙边,从窗口向里探视。
他从窗棂往里面窥望,我的爱人向我倾诉衷肠。”
所有人都在这场救赎里。
峯铎眼睛移不开,他只觉得这一幕浑然天成,如同某种暗示,也像一种信号。
井渺在15秒的时候停止了动作,下面明显有些凌乱的状态没有影响到他,男孩子乖顺地垂眸,皮肤白的不像话。
峯铎注意到他嘴唇的褪色。
“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你……你是不是不舒服?”峯铎皱眉,“是能量消耗太多了吗?我们现在回去看医生。”
井渺摇摇头,再次重复:“我想回去。”
峯铎吐了一口噎在喉咙的气:“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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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羚羊,像小鹿,他站在我的墙边,从窗口向里探视。
他从窗棂往里面窥望,我的爱人向我倾诉衷肠。”
——圣经雅歌
宝贝心碎倒计时。
第82章 预约
井渺把那种临时通行权限双手还给峯铎,再次说了谢谢。
对方来不及说什么,井渺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峯铎捏着那张薄薄的金属卡片,原地发呆,上面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气味。
“03号指挥官,第三小队回传信息,有高级军官受伤,情况紧急,02号指挥官请您过来。”
通讯器里的声音打断峯铎的思路,他重新挺直了身体,军靴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通知五星以上侦查官,十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集合。”
“是。”
从那天以后,井渺身体就有些不太对劲。
席斯言知道他莫名其妙去了外城区半个小时,吓得语言系统差点停止运作,alpha脸色比井渺的苍白还可怕,他闷不出声地上下检查井渺,似乎快要听不见任何声音。
“哥哥对不起。”小孩可可怜怜地道歉,“我、我没事的哥哥,不要、不要生气,渺渺只是想,帮别人。”
席斯言抬起眼睛看他,疲惫的双目里在这短短几秒钟里遍布红血丝,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双手克制地抚摸着井渺的脸颊,最后掉下眼泪来。
小孩有些发抖:“哥哥,不要哭……对不起,我以后……”
他被紧紧抱进怀里,席斯言吻着他的发顶,默默流泪,最后无力地埋在他的颈间释放信息素。
几乎用了全部的理智才没有对井渺来一次临时标记。
甘灵犀正在医疗队高层参与会议,无法到场,最后还是麻烦了宋浮雪来检查了一遍。
“omega的情绪对于孕期影响很大,你们都知道吧?”宋浮雪淡淡地看着b超显示器的成像,“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是关键时期,你的腺体能量很好,胎儿也很健康,但是心情不好的话,身体会不舒服,这个时期母体的任何反应都是直接给到小朋友,他不乐意的话,母体也不好过。”
她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席斯言和软绵绵窝在alpha怀里的井渺,心里很无奈:“席斯言,让你的omega开心一点。”
席斯言点点头,沙哑地说了谢谢宋老师。
宋浮雪乐了:“我还以为你应激过度,失语了呢。”
两个人都没说话。
宋浮雪正色,开了个药单给他:“稍微补充一点身体缺失的元素,别太紧张,好好休息吧,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你们就要做爸爸了。”
拿回药以后,井渺很听话地吞药丸,席斯言把他抱进怀里,拿着小雪狼公仔逗他:“哥哥不是生气,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下次和我说一声,好吗?”
他的温柔很勉强,席斯言不知道井渺能感受多少,但还是只能这样粉饰太平:“我们家宝贝今天让多少人远离痛苦了?”
井渺稍微来了一些精神:“145个人。”
“真棒。”席斯言亲了他一下,“哥哥为你骄傲。”
“哥哥真的不生气吗?”
“不生气。”席斯言散发着安抚信息素哄井渺睡觉,“刚才吓到你了是吗?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渺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想一个人去外城区吗?”
井渺瞬间紧绷起来,他不会说谎,情绪都写在脸上,但他不能说。
“哥哥,我就是,觉得没有危险……想、想试试,对不起,渺渺以后不会再这样了。”男孩子讨好地去亲吻他,“我想吃奶糊,哥哥。”
席斯言没有追问,他拍拍井渺的背,伸一只手让他抱住:“好,你先睡觉,等你醒来就可以吃了。”
井渺确实很困。
他微微眯了眼,室内缓缓盈起一股月季花香味,催眠一般。井渺没有睡,他撑着眼睛偷看席斯言。
alpha闭着眼哄他,信息素对于标记过的ao来说,永远是温床和港湾,情绪的归属。席斯言似乎也在这样安静旖旎的午后陷入了沉睡。
更何况井渺的天赋是舒缓,他的信息素里天生带着安抚的作用。
这好像是第一次看着席斯言入睡,井渺看着席斯言如兰花一样的面庞,又短暂陷入了幸福,他忘了所有的烦恼。
小孩有些满足地轻轻吐了一口气,也打算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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