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盈拍手,“好啊,好啊。”
玄烨瞅了她一眼,“哪里好?”
乐盈道:“一听到这个号,仿佛这人家里有一个专门种荔枝的园子,一个人吃十斤荔枝都没问题!”
玄烨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赞同,“有道理,咱们一共宫的人统共没有十斤荔枝分来吃。”
两人都大笑起来,打趣过后,玄烨指着乐盈手中的书,说道:“这本全唐诗即是曹寅总理的扬州书局所刻,此次他来京城,朕另有一部书令他在江南刻印。”
这意思是曹寅还是很能干活的?
乐盈就点头附和吧。
情怀,情怀,老曹就是老康的情怀。
两人幼时一起长大,相伴到青年,后来即使曹寅去了江南,这两人每月必定有两回书信往来,玄烨视曹寅为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
乐盈翻手里的书,突然看到了一首杜甫的《赠卫八处士》,很应景啊,她不禁念道:“人生不常见,动如参与商……”
玄烨接口继续念了下去,“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继而有些伤感道:“朕与子清俱已年过五旬,以后见面的机会能有多少?”
“能有很多呀!”
这话题再继续下去就很丧了,乐盈赶紧说,“您调曹寅回京,天天都能见,没准儿见曹寅比见我的次数更多。”
玄烨失笑,“你说这什么话,朕见你肯定比见曹寅频繁!”
他未尝没想过调曹寅回京,然而却不能。
早些年,他留曹寅在南京,是为了在江南替自己留一个耳目,而现在,即使他想调曹寅回京,也无可奈何。
曹寅在江宁织造上的亏空太大。康熙四十八年,两江总督向玄烨秘密参奏曹寅、李煦二人致公银亏空近三百万两,此事玄烨极力压下,并私下令曹寅、李煦等人尽快补上亏空。
这事若是真闹到朝堂上,玄烨作为皇帝甚至都无法保住曹寅,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曹寅继续待在江宁织造的位置上弥补亏空。
皇帝愁,为他的小老弟发愁,卖盐卖铜卖人参,来钱快的活儿都交给曹寅、李煦干了,就指望着他俩快点把公账给平了,这简直都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乐盈陪伴他这么多年,岂有不知道曹家埋下的雷要爆了,也就老康还在想着法子替他遮掩、善后。
玄烨愁得不行,乐盈一点也不同情他,谁叫他一点都都不把钱当钱看,老曹有样学样,现在两人终于受到没钱的反噬了吧。
然而皇帝的发愁也就那一瞬间,钱的事在他眼里仍旧不是事,亏空嘛,总能补完的。
他现在提起另外一件事,“曹寅此次进京,携带其次女,朕欲给曹二姑娘指婚。”
乐盈:“哦。”
玄烨见她不接招,只得道:“朕知道你不喜欢曹佳氏。”
乐盈理所当然道:“曹佳氏在京城用银子四处‘活动’,我与隆科多因此差点儿连兄妹都做不下去了,您说我能喜欢她吗?她的事未免也太多!”
玄烨哄她道:“不见曹佳氏,也不见曹家的其他人,只见曹二姑娘一人。乐盈,就当是看朕的面子。朕给曹二姑???娘指的是蒙古科尔沁部的贝勒,这桩婚事关于到大清与蒙古的安定。”
乐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皇帝都温言软语哄她了,她便答应了,“好吧,我只看三哥的面子。”
紫檀在得知自家主子要见曹二姑娘时,唏嘘道:“其实这曹二姑娘挺可怜的。”
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亲眼见证皇上的一位又一位的公主远嫁蒙古。
至今已有端静公主、纯悫公主,还有敏妃所生的温恪公主、悫靖公主等四位公主英年早逝。
抚蒙的金枝玉叶尚且过不如意,更何况是曹二姑娘的,曹二姑娘不幸的命运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
对比其姐曹佳氏,嫁给铁帽子王平郡王,留在京城安享尊荣,曹二姑娘是真惨。
这其实也是乐盈最终不抗拒见曹二姑娘的原因。
几日后,她在承乾宫见到了曹二姑娘。
曹二姑娘独自一人进宫,内心忐忑不安,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礼。
乐盈请她坐下说话,问她几岁了。
曹二姑娘道:“臣女今年十六岁。”
她似乎很害怕乐盈,声音中还带着细微的颤抖。
乐盈温声说:“不要紧张。”
紫檀把奶茶送过去给她,道:“小心烫。”
曹二姑娘小声跟她道谢,“谢谢这位姐姐。”
曹佳氏胆大虚荣,固执,有主见,曹二姑娘与其姐却相反,性子看着怯弱得很。
她这样子嫁到蒙古若是不改变简直就是“白给”。
“曹氏,”乐盈笑道,“你抬起头看我。”
曹二姑娘抬起头,怯怯道:“娘娘?”
乐盈道:“不用怕,我不是洪水猛兽。你日后嫁到科尔沁,代表的是大清,身后站的也是大清,不管是说话,做事都要抬头挺胸,心里即使害怕装也要装出不害怕的样子,否则被别人看出来就会欺辱你。知道吗?”
曹二姑娘有些迷惘道:“知道了。”
待这位姑娘离开了,紫檀感叹道:“看到曹二姑娘,奴婢就想起了温恪公主、悫靖公主,这样的性子嫁到蒙古可怎么办呀。”
乐盈道:“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恪靖公主给她上上课,若是学到了恪靖公主的三分,往后的日子也不用愁了。”
紫檀笑道:“说的也是,抚蒙的这些公主里,再没谁能比得上恪靖公主了。”
比起纯禧、荣宪两位得皇帝宠爱的公主,这位恪靖四公主不受宠,却走出了一条更宽广的路。
乐盈在京城都已经听说过她的名声,独居归化城,深度参与喀尔喀政事,如今在喀尔喀享有极高的声望。
曹二姑娘出宫后,上了自家的马车。
她的母亲李氏在车里等她,李氏问道:“皇后娘娘可有为难你?”
曹二姑娘摇摇头,“没有,娘娘对我很温和。”
李氏的眼睛红红的,“我可怜的女儿!”
长女抬旗嫁入宗室为王妃,这对于曹家来说已经是荣耀至极的事情了,李氏再不敢奢望次女也能有长女的福气。
她想着次女就算当不成嫡福晋,嫁给宗室王爷做侧福晋也很好,再不济嫁给京城的达官贵人也行,谁知皇上偏偏要将次女抚蒙……
李氏对着丈夫曹寅哭过,骂过,全无用处。
曹寅当时道:“皇上对我曹家恩深似海,即使他要我曹寅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抚蒙是公主们才有的待遇,皇上现将女儿嫁与科尔沁部,这正是对我曹家的恩赐啊。”
李氏快气死了,这恩赐不要也罢。
然而皇帝的恩赐,不可不要,李氏心里再苦,也得打起精神来安排次女的婚事。
她的丈夫曹寅却忙得脚不沾地,多年未曾进京,除了每日要进宫觐见皇上,剩余的时间曹寅都在走亲访友。
京中的形势发生巨变,曹寅深感时间紧迫,他由女婿平郡王讷尔苏穿针引线,见了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等人。
八阿哥依旧是从前所见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模样,曹寅心中很是喜欢他。
第216章
曹寅深知他与李煦、孙文成三人把持江南织造几十年,遭到多少人的嫉恨!
皇上对他虽然信重,也在极力保他,可曹寅却不得不为曹家的子孙后代着想,他此次进京叙职,除了觐见皇上,再就是尽量与皇子们结个善缘,希望他们日后能手下留情,放曹家一条生路。
曹寅给太子送过钱,给大阿哥送过钱,皇帝南巡时,给一众阿哥们也送过礼物。这次来京城,女婿平郡王纳尔苏则向他极力推荐八阿哥等人,曹寅早前就对八阿哥印象十分之好,这次见面更是如此。
八阿哥不愧是皇上之子,他有着皇上宽厚仁慈的气度,若是八阿哥有幸能坐上那个位置,曹家可保全矣。
曹寅与其子曹颙两人辞别了平郡王,回到曹家在京城的老宅。
曹颙对平郡王这个妹夫很有些不满,“阿玛,纳尔苏此人实在太贪,隔三差五来我们府上打秋风,令人烦不胜烦!”
他三年前进京,担任御前三等侍卫,在这三年内,见多了这个妹夫的贪婪嘴脸,非常厌恶他。
曹寅看着年纪轻轻的儿子,笑道:“颙儿,贪钱的人反而是最好相处的,你给他钱,他会替你办事,而那些不拿钱的人,才是真正难相处的人。”
就比如说四阿哥雍亲王。
大阿哥、太子、三阿哥都不成了,剩下的皇子中四阿哥居长,且得皇上看重,曹寅未尝不想与他结个善缘,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
他摇摇头,抛开这件事,叮嘱儿子道:“若是平郡王再派人来打秋风,咱们能给尽量给。有你姐姐与福彭在,说不定曹家日后得指望平郡王府搭一把手。”
曹颙很不以为然,这些个皇亲宗室最是薄情寡义,只怕曹家出事,第一个撇清关系的就是平郡王府。
父亲老了啊,江南的亏空愈闹愈大,这几年他愁白了头发,身子也一日坏过以一日,有些话,曹颙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这边曹寅父子见女婿,那边李氏母女见女儿。
李氏与曹二姑娘在平郡王府的花厅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过来,李氏心里就有些不悦。
往来的婆子丫环不少,很多人偷偷看她们一眼,很快就收回眼神,李氏总疑心别人在取笑她。
曹家在江南的地界上,即使是总督、巡抚这样的高官见到曹家的人也会礼让三分,可在京城,皇亲贵胄遍地,即使曹家再得皇上的看重,在这些黄带子、红带子的眼里,那也是皇家的包衣奴才。
等等足足两盏茶的功夫,有个老嬷嬷过来,先领着曹家母女两人去了平郡王之母老福晋的屋子。
李氏与女儿给老福晋跪安,才被人引进了长女曹佳氏的屋子。
曹佳氏见到母亲与妹妹很高兴,“我日日都想着你们,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她让侍女把儿子抱过来,笑道:“看看外孙子吧。”
李氏看过外孙后,母女三人一起说私房话。
她问长女过得怎么样,曹佳氏道:“还好,就是府里的规矩大,不过女儿嫁过来这几年已然适应了。”
她不是个怕事的性子,早前老福晋想拿捏她,曹佳氏并没有吃亏,她的婚事是皇上做主,老福晋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再者曹家有的是钱,纳尔苏爱财,岂能不捧着她?
随着儿子福彭的出生,曹佳氏底气更足了,福彭是平郡王的嫡长子,由皇上亲自赐名,这份荣耀宗室中能有几人啊。
除了不受皇后的待见,这让曹佳氏在宗室命妇中很尴尬外,曹佳氏在平郡王府的日子过得很可以。这次阿玛进京叙职,皇上连日召见阿玛,纳尔苏对曹佳氏又好了几分,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来她的房里安寝。
李氏对长女放了心,转而又担心起次女来,“嫁到塞外,叫我怎么能放心啊!”
曹佳氏笑道:“额娘别担心,二妹嫁到蒙古是去当福晋的,咱们曹家一连出了两个福晋,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李氏不可置信,“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抚蒙难道是什么好事,公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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