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眼睛一亮,“当真?那可太好了。”他又有些不自信,“可我不会提炼。”
李仲东让他不必担心,到时候他会教他怎么提炼。
猎户心里踏实了,“那行,回头你教我,我一定帮东家好好干活。”
李仲东示意大家一块上山看看石墨。
秦无双没见过,点头答应了。她看了眼那几个土匪,让小华把绳子解开,“你们赶紧走吧。”
几个土匪正好不想上山,一些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大土匪却想跟去看看,“我们也想上去看看那个石墨长啥样。来都来了,不看看太可惜了。”
秦无双随他去了。想跟就跟吧。
小华小心翼翼问她,要不要再把这几人的手捆上。
秦无双深深看了眼大土匪,摆摆手,“不必了。”
大土匪朝她翘了个大拇指,“大气。”
秦无双抽了抽嘴。
从山下往山上看,这黑山里名字起得相当贴切,一整座山几乎没有多少树木,比黏土矿还要荒凉,黑压压的,山上的地势也比之前那个黏土矿要陡峭,而且这石头光滑细腻,像大的鹅卵石,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踩滑。
大家爬山的时候,动作全都小心翼翼,就连那几个土匪都不敢大意,也不敢催促前面的人。猎户因为常年在这山上打猎,身手矫健,他先上去,然后用绳子将他们一一拉上来。
上山之后,走了没一会儿就是石墨矿。
三位研究员在那儿检查矿。几个土匪围着满地的石头瞧个不停,“这就是石墨?能干什么用?”
大土匪问,“是不是可以弄出墨水?那这玩意儿能值不少钱吧?”
没人回答他们的问题,李仲东看完后,走到秦无双身边,“这座山太大了,买下要不少钱,不如就买一部分。以后生意好了,可以再接着买。”
秦无双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头,“就按你说得办。”
大土匪听到他们的话嗤笑一声,“还真是大少爷、大小姐。咱们湖南这边今儿换那个当将军,明儿又换这个当元帅。你前面付了钱,后面将军能认账吗?你不买这个矿,大家谁也不知道这个矿值钱。你要是主动去买,他们还不得狮子大开口。”
几人面面相觑,猎户跟着点头,“他说得有道理。咱们这边的将军跟土匪没区别,胃口大着呢,恨不得将商户全掏光。”
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不一样,既然两个本地人都这么说,秦无双自然要改变策略,她问两人,“既然你们说了他们胃口很大,要是被他们发现怎么办?”
这边征兵如此频繁,很难不被他们发现。
大土匪笑了,“这有何难。等他们发现了,你再贿赂他们,只要你们造的不是炮1弹,给点大洋就能开道。”
秦无双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行,就这么办吧。”
她看向猎户,“在本地煅烧后,你要将石墨送到上海,到时我给你结算银钱。能做到吗?”
猎户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帮你找人开采没问题。但是让我送到上海,就怕我爹不同意。他说外面乱得很,我家只有我一个男丁,要是被抓了壮丁,他肯定受不了。”
秦无双和李仲东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这个情况。其实也不怕猎户胆小,就是秦无双自己手里有枪,她也不敢来回跑。
小华自告奋勇,“东家,要不然我过来取货。”
秦无双拍拍他肩膀,“说什么傻话呢。你还是个孩子,我可不放心。”她将目光移向那几个土匪,眼眸略作沉思。
大土匪秦无双盯着自己,轻咳一声,很上道问,“帮你送货,你给多少钱啊?”
秦无双打量他好几眼,“你真想帮我送货?你们土匪不是喜欢做无本买卖吗?能看得上这种体力活?”
大土匪颔首,“体力活怎么了?老子从小到大干的就是体力活。”他眼神落到她的包包,快将它烧出一个窟窿,“我们寨子太穷,要是我帮你把石墨送到上海,你给我多少钱?”
秦无双盘算了下,“每次送20吨,货运费全部报销,每次200大洋,你看如何?”
这个价钱不算便宜了,毕竟只是帮忙运一趟货,来回也就半个月,就算路上耽误最多20天。
几个土匪面面相觑,去一趟上海就能得到200大洋,这不比他们抢劫挣钱嘛。他们这儿山多地少,百姓穷得叮当响,他们在这儿打劫,好些天都没遇到一头肥羊,弟兄们都快饿扁了,可这个女子出手就是200大洋,足够养活山寨一整年了。
大土匪眼睛一亮,“好。就按你说得办!”
秦无双问他叫什么名字。
大土匪拍着胸脯,“我叫贺西去。”
秦无双扑哧一声笑了,随即李仲东也是忍俊不禁,另外两个研究员面面相觑后,背过身,但是看他们肩膀一耸一耸的,肯定也在笑。
贺西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那几人在笑,他蒲扇似的大手拍在小华肩膀,“他们在笑甚?”
小华只是跟着陈掌柜识得几个字,哪里知道。
秦无双笑后才道,“你听没听说过驾鹤西去?”
贺西去等人皆摇头,“啥意思?”
几个土匪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啊,啥意思?”
有个土匪按照字面意思理解,“鹤是好的呀。驾着鹤往西边去,多好的景啊。”
文化四人团皆怔住。
秦无双摇头,“不是,驾鹤西去就是死了。人死之后,文雅点的说法。所以你的名字就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是谁都明白她的意思。
贺西去脸黑如锅底,一脚踢在松树干,那好不容易长起来的松树被这一脚踢得晃了晃好几下,他骂骂咧咧,“那个鳖孙居然糊弄老子。等我到了阴曹地府,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秦无双轻咳了咳,“行了。人都死了,你现在计较也晚了。将就着叫吧。”
贺西去哪能同意,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还不改,那他不成傻子吗?他本来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最是忌讳生死。知道自己名字不好听,他肯定要改成好的。
他一巴掌拍到小华后背上,“从今以后老子叫贺活。以后都要活着。”
这名字不是一般的绕口,不说秦无双等人,他那一帮小弟都觉得别扭,“老大,不是我不想叫,你不觉得这名字读起来费劲吗?”
这话很快得到大家一致赞同。
秦无双抚掌笑道,“你想活着,那就叫生。生就是活着的文雅说法,贺生,我觉得不错。”
贺西去挠挠下巴,“贺生?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听起来那么娘呢。”
李仲东心想,可不是嘛,这名字是给文人起的,哪有给个土匪起这么文雅的名字。
秦无双整无语了,“那就叫贺刚,阳刚之气。”
贺西去这回终于满意,“行,就叫贺刚。这个名字好,一听就很有派头。”
秦无双不想听他掰扯了,“挖些石墨矿带回去。别干站着了,动作快点,我肚子饿了。”
好不容易爬上来,怎么也不能空手回去。带些到下面,也能让李仲东打个样儿。
于是猎户拿着工具开凿,秦无双几人都是干看着,一来没工具,二是没有体力。
猎户凿一会儿热得全身是汗,只好停下歇歇,贺刚看不过眼,上前哐哐哐凿了好几块大家伙,将它捶成小块,塞进麻袋。
装了三个麻袋,李仲东瞧着差不多了,叫住他们。
猎户和贺刚每人背了一袋石头,贺刚的两个兄弟抬了一袋,其他人负责拿工具,一行人小心翼翼下了山。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与猎户分开后,几个土匪分坐在两辆车上。
贺刚坐在秦无双和小华这辆车,却不是坐在后面,而是坐在车夫右侧。秦无双撩起车帘,问外面的贺刚,“你将货运往上海,不怕遇到军阀吗?”
贺刚这个土匪窝一看就是新凑起来的草台班子,现在哪个土匪连把枪都没有的?只有他们。
贺刚哈哈一笑,“男子汉大丈夫怕个球啊。我怕他,他就不能杀我了?富贵险中求,想要带兄弟们过好日子,就得冒点险。比起杀人越获,帮你们押货,好歹是正经买卖,要是真遇到拦路虎,咱们黑吃黑,谁也别嫌谁埋汰。”
秦无双点点头,他能想清楚后果就好。她又问了下湖南这边的军事情况。
贺刚是个草头王,要比外面的平头百姓知道得更多些。
“姓张的大军阀要对付北洋军,听说买了不少□□。钱全用来□□了,士兵全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我们都叫他们‘叫花子军’”贺刚叹气,“各家都被搜刮一空。不打仗死人,打仗还得死人。俺们没活路了。”
秦无双静静听着,她对这段时间的历史不怎么了解。主要是这是个军阀割据的时代,今儿是姓张的打赢了姓王的,后面姓李的就有可能把姓张的给灭了。全国上下犹如一盘散沙。北洋政府就是明面上的政权,其实只是个空壳子。而且他们也确实撑不了多久了。
“姓张的不是个好东西,搜刮百姓。老子不想给他卖命。”贺刚骂骂咧咧,脏话张口就来。
小华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秦无双又问他报纸的事情。
她本意是想打探湖南这边的政治风向,奈何贺刚却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土匪,哪里看报,一问三不知,他知道的消息也多是道听途说,还不知真假。秦无双相当扫兴,她叹道,“你今后一定要识字,要不然迟早会在这事上栽根头。”
贺刚张嘴想反驳,可是想到自己被个老秀才咒着去死,多少年都没发现,闷闷不乐扭过头,不肯搭理她了。
到了贺刚驻扎的土匪窝,秦无双让贺刚和几个土匪明天跟她一块坐火车去上海。到时候由他们将设备运过来。
这个石墨矿很大,但是没有黏土矿省事,恐怕要去除不少杂质才能运回上海。没有设备就没法开展下面的工作。贺刚自然不能不答应。
他们在半道上分开,秦无双等人不再行走,而是上了马车。
小华有些不解,“东家,为什么要让这些土匪帮忙运货啊?要是他们将货物私吞怎么办?”
“他们私吞卖给谁?”秦无双失笑,“国内还没有一家铅笔厂呢。他们字都不识,也没机会认识外国人。所以卖给我最稳妥。再说我还给他们那么多钱。”
说起这事,小华更不解了,“您干嘛对他们那么好啊。一次就给两百大洋。您太大方了。”
秦无双摇头,打量一圈四周,心里生起异样的满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比起上海,这个地方更适合养猪啊。”
小华一愣,养猪?他挠头想了半天,可不是嘛。上海百姓地多,没有精力养猪,一家养一头就算不错了。可是湖南不一样,这个地方山多地少。山上那么多野草,的确更适合养猪。
他朝秦无双翘了个大拇指,“东家,还是你厉害。”他挠挠头,“你刚才应该跟他说,让他养猪。”
“他连文雅点的名字都接受不了。又怎么可能愿意养猪,兴许还觉得不够霸气呢。等他知晓养猪挣钱,他会千方百计求着我养。”秦无双自信满满挺直脊背,“到那时他还不是乖乖听我调动?”
小华眼睛一亮,“东家,还是你厉害。”
“等到了上海,你有意无意向他透露上海工人工资,再告诉他养猪的事。先让他有个印象。”秦无双细心交待他任务。
小华点头,但还有些疑惑,“告诉他这些,他就会养猪吗?”
“他是个穷苦出身,最是知道百姓日子过得有多难。上海的工人工资是不高,但是比起湖南好了不知多少倍。你说他知道后心理会不会不平衡?”秦无双幽幽道。
小华仔细一想,“会。”
“他刚刚落草为寇,还没有丧失人的本性,也是我们来得巧,再过一个月,他制定的那三条戒律怕是要被他一一打破,到那时咱们处境堪忧啊。”秦无双叹了口气,人都是一步步坠入深渊,那时候的贺刚就不是她用枪能威胁得了,他恐怕会不顾一切抢夺她的枪,哪怕他有可能会丢掉命。
小华想起自己逃荒那会儿,刚开始只知道哭,后来是父母去乞讨,再之后就是抢,一步步变坏,最后跟人争取粮食时丢了命。或许这就是走投无路后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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