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道:“我不想回神界,我只想尽快断籍,上神,你没有拒绝过我什么,这件事不能商量么?”
殷冥此时心中乱七八糟,无心安慰他,只道:“你的恩情我都记得,此事,我会考虑。”
此话落下,铃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上神,我的恩情,您已经还够了,我对您也没有什么大恩大德,不必再抓着我不放了……”
殷冥皱起眉头。
他没想留铃兰一直在神界,只是让铃兰先回去,再做打算,可铃兰却像是崩溃了一般。他伸出手,要扶铃兰起身,道:“你对我,已经够了。”
说罢,殷冥上神指尖一划,凭空劈开一道暗紫色的裂纹,道:“先回九荒殿。”
铃兰往裂缝中看了一眼,身子微不可查的震了一下,随即,甩开了殷冥上神的手,拼命后退,道:“我不回去!”
殷冥顺着铃兰视线看过去,看到传阵而至的九荒殿中,数人还在其中,三清上神稳稳坐在桌前,目色漆黑,隐隐含笑。
他这才想起铃兰同三清的旧怨“你放心……”
话未说完,铃兰骤然打断他。
“上神,你体贴错人了。”
殷冥怔住:“嗯?”
“实话实说吧,上神,我对你,其实并没什么恩情!”
“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想陪在你的身边,什么一见钟情,什么不离不弃,都是假的!”
殷冥忽然一阵心烦意乱:“你在说什么。”
“没有什么恩情,一直都是玉衡,是他没想你死,重金托我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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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b:是万紫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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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番外篇之一无所有
“有什么人逼你么?”
铃兰脑袋里浮出一张带着疤的笑脸,身体遽然一抖,随即,猛的摇头,道:“没有!”
“我说的都是实话!”
“撒谎!”
殷冥面色说不出的古怪,好似被从面中打了一拳,扭曲发青。
他一把揪住铃兰的衣领,厉声道:“当日之事,我一清二楚,他派你来监视,把我困在山间破屋,逼我说出他想要的那个名字!”
铃兰:“……”
分明不是什么过分的话,殷冥却好似被什么触怒,他额头青筋凸起,血气不停上涌:“救我?恩情?可笑至极!”
“只有他玉衡是个‘圣人’,他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就算是屠我全族,杀我父母,也是被逼至此,我不该报复,甚至都不该怨恨!我这个北凉太子,对他不闻不问就是罪大恶极,我应该把他供起来,对么?”
铃兰被吼的全身发抖:“我没有这么想过……”
可殷冥眼睛血红,完全已经是把他当成什么别的人了,他继续道:“好,我不计较他那些杀债,但他移情别恋,背誓弃义,为了救回他的情夫,喝令逼问,他弃我如敝履,让我如同只野狗般在山间破屋等死,随意安排什么人同我苟且,对我冷漠至极,至我生死不顾呢?”
“你们一个个为他鸣不平,那我呢,直到北凉灭族,我都没害过他,我不知道万坤阁,但我最后,家破人亡,活的像个孤魂野鬼,就是应该的么?”
他在承华的躯壳中时,眼睁睁的看着玉衡那么轻易就爱上别人,是因为承华装的有多像么?
不是的。
承华那拙劣的演技,根本瞒不过谁。
他透过那双眼睛,曾不止一次留意到父王母后眼中的悲叹,他们其实知道,这不是他。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拆穿,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这最后一个了。
每个人,都好似真心实意的爱过他,最后,又都选择了抛弃他。
殷冥道:“什么情蛊,我知道早就解开了,他解的毫无留恋,好似早就迫不及待的同我一刀两断,就像他要施展情蛊,才能同我有一丝羁绊,我在南水近十年,我们之间又算什么呢?”
太恨了。
实在是太恨了。
殷冥记得清楚,他离开南水时,玉衡眼眶通红,拉着他的手,说的是,等到我在南水呆腻了,就去北凉找你。
他要找的,是殷冥,而不是承华啊。
分明,他们才是最先遇到的!
殷冥越说越急,越说越激动,胸膛起伏剧烈,眼眶干涩发热,他滴不出眼泪,却像是要把喉咙撕裂,吐出血来。
“他历劫九世,唯独最后一世,我装成他喜欢的那人的样子,扭曲自己的性格,装成我最厌恶的人,他才肯看看我……”
“他毁了我的一切,对我没有半分愧疚,我不能恨么?我不该恨么?凭什么好像都是我的错?”
殷冥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哽咽,眼眶终于湿了,黏糊糊落在手上,是红色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坚信,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怨恨玉衡,甚至,他大可以更加狠毒些,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仁慈了。
他没有要玉衡的性命,还让他执掌九荒殿,他想要的,除去自由,也没苛待小气。
在重婴散尽修为留了玉衡身魂不灭之后,是他逆天而行,私开了临渊殿轮回鼎,甘受反噬,保他的魂魄不坠阿鼻,以神道轮回往生。
可今日,一切都赤裸裸的揭开了,他无法自欺欺人,也无法再找些冠冕堂皇理由。
没了家仇宿恨这层遮羞布,他只是因为嫉妒和求而不得,造成了今日,所有人的不幸。
“……”
殷冥捂住眼睛,半晌,指缝之中,不再淌出新血,他哑声道:“铃兰。”
“嗯……”
对面的人好似冷静下来了,他的背脊佝的可怜:“方才,你要说什么,都说清楚吧。”
第228章 番外篇之不配
瑞霭摇曳,祥云不绝,白鹤声鸣,白玉宫观,世人万般憧憬的神界,却有一殿地处西南,常年阴煞,正是九荒殿。
其实,早在最初,九荒殿选址时,殷冥本来未挑中这块地方。
此处偏远,背靠神墓,水天横接之处,阴煞气不绝,玉衡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玉衡道:“此处风水不好。”
他本都要走了,听到玉衡说话,脚步一顿,鬼使神差道:“就此处了。”
“……”
玉衡看向他,眼神不甚理解,他犹豫片刻,才道:“这是你的神殿,座不可改,并非玩笑。”
“我说此处正好。”
“……”
他等着玉衡反驳,可玉衡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热衷于与玉衡唱反调,玉衡太沉默了,若非必要,十天半月都不开口。
他同玉衡之间隔了太多,两个人回不到过去,他不可能心甘情愿放玉衡走,只想着如此纠缠着,心想着也算长久。
他折磨了玉衡一辈子。
今日,却听到有人说,玉衡神君并非完全不在意你的。
铃兰说:“您未复国前,他每个月会给我一锭金子,让我守住您,他要我尽心尽力,倘若您死了,这钱就断了!”
“……”
“当年招魂之时,我就在旁边,召来两个魂魄时,他的表情实在难看,是真没想到会如此,他叫了上神您的名字,您留下后,他似乎有些恍惚,逼问了另外一个魂魄的名字后,被您拒绝,他也就在没提起过了。”
“……”
“他虽没说,但我觉得他是对您有愧疚的,否则,也不会我每次有事找他,无论有多困难,他都帮忙……当时上神无法抑制情期,生了不少事端,他给了我一颗臭烘烘的珠子,叫我收好,那东西能抑制信香暴动。”
铃兰跪在地上,说了很多。
殷冥没有听完。
他知道,此时铃兰将这些过往全盘托出,其中定有蹊跷,也许有什么人,正等着看他这幅模样,可他完全没有心思刨根问底,他耳边轰鸣,每个字都在脑袋里锥刻盘旋,他撒腿便往回跑,回过神时,已经到了殿前。
他想见玉衡。
今日发生了太多,他想安静躺在玉衡身边,一件件捋清楚。
他想抱住他,哪怕是具冷冰冰的尸体,哪怕他什么问题都不会回答。
是尸体又如何,玉衡永远都在他身边。
殷冥赤红着眼睛踏入殿中,脚步一顿,光明新神正坐在九荒殿中,他在地府中走过一遭,他还没走。
殷冥没有心思同他纠缠,开口道:“送客。”
三清上神把对面那人所有表情一一收入眼底,极有礼貌的作了一揖,旋即起身,踏出九荒主殿。
他刚踏出殿门。
“等等!”
三清上神身后突然爆出一声狂吼。
他并不意外的回头,殷冥上神飞身而出,双颚凸起,表情如同一只恶鬼,正死死盯着他。
他一个字一个字道:“你们做了什么?”
三清上神笑起来,平淡道:“没做什么,只是带走了不该留在此处的人。”
三清曾同玉衡在此殿中生活数月,玉衡神君待他如同亲子,不单单是其中的功法秘籍,这里所有的暗道密格,他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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