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央央给他选了一件深黑色的翻领夹克,一边垫着脚替他理领子,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提醒他:“昨天我看你的同事们都穿着正装呢,韩涯她哥哥的职位应该比你大吧?虽然说你们的关系好,但是你也得稍微注意一点呀。咱们俩也不期待能够靠上班发财,但是也要稍微合群点,说不定你还能找到什么好朋友呢。”
闻易景淡笑不语,不过很老实地任由许央央摆弄着他。她想让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也不反驳,偶尔还会自己理理裤子衣角,省去了她的麻烦。
还好,许央央的要求也不高,她也知道闻易景不太喜欢拘束的衣服,所以选择的都是休闲款,只不过版型要稍微正式一点,穿在身上更衬得他背脊挺拔,英姿勃发。
收拾妥当之后,她又亲自送闻易景出了门,站在门口和他招手,让他回来之前给自己打个电话,这样她也好安排晚餐。
闻易景看她靠着门沿,脸颊被挤出了一点嘟嘟肉,一时间手有些痒痒。
走出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来,捏捏她的脸蛋。
许央央感觉脸上被捏得麻麻的,伸手想打他,可闻易景及时缩回了手,还不忘摸摸她有些乱蓬蓬的刘海。
“知道啦,小管家。我会认真工作的。你去店里的时候也要记得多穿点衣服。”
许央央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刚才的小脾气一瞬间也烟消云散了,笑着点点头。
看他还盯着自己不挪步,都快把她看得害羞了,又忍不住推推他的背,直接把他推到了门外。
“再见啦!好好工作,快乐上班~”
说着,她就毫不留情地把大门给关上了。
闻易景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起几个月前她腰受伤的那次,也是这样把他推出了家门,只不过当时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凡。
如今旧景重现,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笑着转身,往楼下走去。
而回到房间里的许央央,很快也争分夺秒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抓着没完成的草图稿子,临走前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面包,就这样边走边看图,一路去了面包店。
等她到了店,韩涯正坐在那儿和店员们唠嗑。
最近她可是比她这个老板都来得勤快,据说在班主任的谆谆教诲之下,这位老母亲终于不得不每天早起送韩夏上学,而她的工作时间一般是在晚上,所以白天空余的时间就多了很多,待在家里也无聊,平时就爱来店里玩。
今天,她一看许央央到了,眼睛立刻放光,激动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老许!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许央央被她的热情给吓了一跳,但是透过她的表情就知道估计没什么好事,于是残忍地扒拉开她的爪子:“有事情就说事情哦,不要在这里跟我打感情牌。”
“哎呀,没有啦!”
她拉着许央央在椅子上坐下:“你没看到我们同学群里发的吗?他们说明天晚上有同学会呢,据说是老师的六十大寿,所以大家准备大办,我就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啊。”
许央央倒是昨天就在群里看到了,但是她不太想去。
不过,她有些好奇韩涯对这件事情为什么那么执着:“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呢?我们和老同学的联系都不多吧,去了也挺无聊的。”
“唉,说到这个就烦,我也不想啊!”
韩涯猛地一拍桌子:“还不是有个人,讨厌巴拉地说我死了。自从上一次在商场被那群人给看到我还活着之后,现在到处都是我诈尸了的谣言,你说这叫我除了澄清还能怎么办!”
许央央被他的话给逗笑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觉得这个故事真的很神奇:“为什么会有人说你死了呢?你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怎么就会有这种误会哈哈。”
“不知道啊,他神经病吧。”
韩涯一脸的愤愤,看着眼前笑得正开心的许央央,又缠上了她的胳膊:“反正我不管,你笑话我,你就得陪我去。咱俩到时候穿得好看一点,惊艳全场,艳压四方,告诉他们我还活着,然后吃完饭就回来,很快的!”
“那……也行吧。”
许央央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虽然有点浪费时间,但是为了弄清韩涯到底为什么会被人家说去世了,她还是很有兴趣去现场看看的。
她刚答应下来,韩涯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说自己要去商场看衣服了,还问她去不去。
许央央想想自己衣柜里的那几套衣服,觉得应该还算是能撑得住明天的场子的,再加上她这里还有一堆工作要做,所以婉拒了。
韩涯离开之后,许央央就一直趴在小茶几上画稿子修改稿子。
直到闻易景傍晚时分打电话回来,说晚上有个饭局,暂时不回来吃饭,许央央也就懒得在家里做饭,干脆让两个小朋友在幼儿园里吃,她则一直加班到他们放学的时间。
而韩涯本来只是说去买衣服的,但是大晚上又给许央央发了一条短信,说她还要做spa做头发,估计晚上回家肯定很晚了,就让夏夏留在他们家里睡吧。
许央央低头看看小姑娘那亮闪闪的充满了期待的眼睛,也只好答应下来。
趁着闻易景还没回来,洗漱间是空闲的,她就先带着夏夏进去洗澡。
可愁人的是,小姑娘居然不会自己洗澡澡,平时在家里都是妈妈带她洗的。
许央央没怎么带过小孩子洗澡,闻凡从她来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自力更生了,洗澡洗脸刷牙穿衣服穿鞋都不用大人照顾,她自然而然地就以为这个年龄的很多小朋友都是这样。
但虽然没有洗过小朋友,可她洗过小猫呀。
许央央觉得既然都是些小崽子,那么道理应该是相通的,于是就按照洗猫猫的方法来洗夏夏,没想到还真的可以,步骤都是一样的,就是搓得时候要稍微轻一点。
小姑娘的身上全是痒痒肉,稍微碰到一点她就咯咯地笑,再加上又爱玩水,这简简单单的一次澡愣生生洗了半个小时,浴室里被溅得到处都是水珠,许央央身上的家居服也全都湿了。
她现在可算是真真切切地领会了一次,为什么韩涯日常会叫夏夏小恶魔。她的精力真是旺盛到让大人五体投地。
好不容易把夏夏裹上浴巾抱到了床上,一直老老实实抱着自己衣服等待的小凡这才终于进去了。
刚刚打了一场水仗的许央央看着闻凡乖巧的后脑勺,突然心里涌上一股感慨。
还是小凡这个崽好啊,省时省力还放心,养崽养出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因为有一点担心两个小朋友晚上一起睡觉会在睡梦中打起来,所以许央央把他们都抱到了主卧的大床上。
为了防止闻易景回来吓一跳,她提前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只不过他一直没回。
许央央放下手机,拿起绘本,给两个小朋友一起读着晚安故事,很快,他们就陷入了梦乡。
她又悄悄从床上爬下来,穿上拖鞋,再次走到床头,替他们把小床单稍微往上拉拉,严严实实地盖住脖子以下的部分,防止晚上踹被子着凉了。
整理完毕,她放轻了脚步离开房间,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了未画完的草稿,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继续完善方案。
这一坐就坐了两个小时,直到指针即将走向零点,许央央的注意力才被轻轻响起的门锁扭动声转移。
房门缓缓打开,许央央以为闻易景是今天饭局上喝多了才会这么晚回来,可眼前出现的男人却依旧是一副正常的表情,脸上没有丝毫酒后的红晕,反而泛着一丝苍白。在他靠近之后,许央央也没有闻到酒气。
但,就算一切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今天的闻易景不太开心。
早上离开的时候,他还朝她笑了一下,表情也温和,但此时两个人一坐一站,他就在距离她一米之外的地方,可一双眼睛却空洞无神,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
许央央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向他伸出了手,示意他往自己这边来。
而闻易景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向前走了两步,却一下子跪坐在她面前,探身向前,直接将她拥入怀中。
他闭上沉重的眼睛,在她耳侧深呼吸了一口,脑袋也缓缓低垂,直到靠在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气息洒在许央央的脖颈处,带来了微微的痒意。
此时的闻易景,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整个人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气,抱着许央央不断往前倒去,直到许央央也承受不住他的推力,被他带着一起躺在了地毯上。
闻易景就算这时候再无力,他也还是下意识伸手挡住了她的后脑勺。
在她背部着地之后,他抱着她,微微侧了身子,减轻自己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
许央央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知道他现在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脆弱,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抱着他,紧紧的。
第53章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彼此都能透过衣衫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声声入耳,强劲有力,无形中安抚了心灵。
许央央的手指自他耳侧拂过,缓缓顺着头发的纹理一遍遍抚摸,用指尖缠绕着发丝,卷起,再放开。
空气中安静得只能听到秒针走动的声音,以及门外偶尔传来的清脆脚步声。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闻易景终于缓缓开口。
“你说,报仇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吗?”
许央央一愣。
她不知道闻易景有什么仇,又要报什么仇。
她一直觉得他们三个人过的是安安稳稳的生活,她自己努力的方向也是把小日子过好就行了,从来没有想到什么仇啊怨啊上去的。
但许央央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的话回答:“如果很在意的话,很恨他,那想做就可以去做。如果不恨他,或者报仇这件事本身就会给你带来心理负担,那就可以不这样做。”
她用指腹顺着他脸颊的轮廓,由上至下,轻轻抚摸:“我们也只不过是人而已,有时候一些选择是迫不得已。在自己站在是与否的十字路口时,不妨问问你的心,也许它会告诉你。”
她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字字撞进心里,在这漆黑的夜里仿佛自带光芒。
闻易景的下颌仍然置于她的肩膀上,良久后,叹了一口气:“那倘若……我没有心呢?”
许央央正想回他“没有人是没有心的”,但闻易景又继续往下说道:“你还记得我的姐姐吗?那天我和你说过,我小时候因为吃糖蛀了牙,她还明令禁止过不让我吃。”
许央央点点头。
“不过当爷爷也注意到蛀牙这件事,让家里人把所有糖果都收走的时候,她偶尔晚上放学回来还会偷偷带一颗糖给我解解馋。”
说到这,他的声音多了一丝回忆的愉悦,但很快又恢复低沉:“但是她死了。”
“啊?”许央央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没有想到故事的转折那么快。
闻易景说到这里情绪起伏波动大,身上的肌肉有些紧绷,洗衣液隔着衣服布料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冷意。
她轻轻抚摸他的脊背,试图安抚。
看他稍微缓了一点,又小心提问:“……那,姐姐是怎么去世的啊?”
她看出来今天的我已经似乎很想倾诉,干脆就让他把心里的故事说完吧。
我已经低垂眼眸:“因为一个男人。”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的母亲本身就去世得早,她的家族式微,能帮扶到我们姐弟俩的地方也少。父亲不是家门的长子,也不受重视,又爱花天酒地,后面的妻子是一个大家族的小姐,嫁给他就是为了夺得所谓的公司股权。”
“她有雄心壮志,自然不会让拖油瓶挡住道路。于是,我被他们用上学路远的借口送出老宅,而姐姐依旧留在家里,可后来又因为一亿元的合同而被卖给了许家为妻。”
“许家?”一直认真听他说话的许央央再次被这故事的发展震惊到,“是……我所在的那个许家吗?”
闻易景不置可否,只是继续往下说:“最后她的丈夫也出轨了,她怀着孩子来找我。当时我们就住在这个小房子里。我们两个人的兜里加起来没有一千块钱,我就出去打工。可就在那一天,姐姐被丈夫家的人发现了,她躲在一个小巷子里,结果动了胎气,大出血,送去医院里却因为没有紧急救护人而不能手术,最后去世了。”
许央央的双手慢慢松开他的肩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地毯上坐起来,有些愣怔地看着他:“姐姐她……许家……我……”
她刚接收到如此庞大的信息,脑子里完全宕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道歉。
虽然她与许家算是断绝了联系,但到底还是与原主有血缘关系的人伤害了他的姐姐,是导致他姐姐去世的罪魁祸首。
闻易景也单手撑着地毯缓缓坐了起来,将双唇微微颤抖的许央央抱在怀里,像刚才她安慰他那样,轻抚着她的脊背:“我知道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许央央的嗓子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了,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但是却又觉得这些话语都如此虚幻。就算是再诚挚的道歉也换不回那条活生生的生命。
闻易景感受到她不断退缩的动作,只是继续跪坐在她的面前,挺直了脊梁,与她四目相对:“与你无关,是因为,你不是许家的许央央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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