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清冷平静,可眼眸里似有抑制不住的波澜,眼尾泛红,证明刚刚不是林皎月一人在情动。
顾玄礼恢复了她没来之前的姿势,重新用手臂遮住眼帘,唯剩胸膛起伏得比刚刚明显,以及分给了小夫人一只手臂,让她枕着。
林皎月神色迟疑地看了眼桌边放着的药碗,想了想,将眼神挪开,安静地与他分享另半片垫了软垫的凉椅,如同一对非常普通的夫妇。
她伏在顾玄礼襟前,声音轻轻地问:“督公,您真的杀了个大官,还有宁王的儿子吗?”
顾玄礼闭着眼嗤:“五品算什么大官。”
那就是其他的都是真的了,他当真杀了那些人。
林皎月心潮激荡了一瞬,眨眨眼:“您是为了我杀的人吗?”
顾玄礼气声呵了呵,蠢问题。
但他心跳得太快了,抽不出心思回这种问题。
他头一次在刚服下这冷药后,如此快得心潮澎湃,险些坏了药性。
他没说错,她是老天爷派来收拾他的,让他在克制自持的路上一败涂地。
林皎月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只觉得心中百味纷杂,可她又想让他知道,她是感激的,只是,有点不安。
刚同他在一道时,无所顾及,想着他能替她杀人再好不过,
可如今,她亦有了柔软的念头,不仅仅希望他能护着自己,更希望自己也能保护他啊。
所以她才问:“您,您怎么也不等我醒过来问问呢,上次我在宁王府出意外,您也没想着杀人啊,他们是皇亲国戚,杀了他们,您万一要受罚可怎么办?”
顾玄礼仰面的姿势不变,将遮阳的手放下来,扣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口。
“上次咱家也是被你撒娇吵昏了头才没去,正好带着这次,叫宁王那老东西给夫人赔个不是,很公道,”
他贪婪的手指轻轻拨弄她的舌尖,
“再说了,上次夫人神智清明着,这次咱家见着夫人的时候,啧,人都躺了,小小一个,不知道多可怜,陆盼盼和她的野男人也不知道给你搭个被子呢。”
作者有话说:
顾·骚话很多·纯情处男·玄礼
第47章 撞破
林皎月脸颊发红, 脑袋嗡嗡,她昏迷之前,哪怕心里反复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了闻溪和宁王府, 也没想过, 一觉醒来,大仇就报了……
自己就这么气急攻心晕了一下,居然直接导致了顾玄礼如此简单粗暴替她和阆哥儿出了口恶气。
可没等她多喟叹那几人死得仓促, 林皎月蓦然想到什么, 撑起身子:“您, 您是在陆姑娘他们那儿接到我的?”
顾玄礼神色不变:“是啊, 若不是夫人这会儿身子没恢复,咱家是也要追究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去会野男人的。”
林皎月埋头抱住他。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怕她心里有阴影, 故意托了另一个借口出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才不会有阴影,至多有几分诧异和担忧, 但她绝不会为了处心积虑要杀自己弟弟的人感到惋惜。
她哼唧唧地低语:“没有会野男人, 我只喜欢督公一个人。”
顾玄礼笑了声, 手臂环着她的肩,苍白骨干的长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她。
“行了,知道夫人馋咱家的脸和身子,看不上别的野男人,那就把人收回来吧。”
林皎月一顿, 抬头看他,确认他是真的神通广大,知晓自己与陆盼盼的交易, 不是又在反义讥讽她什么。
“您就答应了吗?”林皎月眼巴巴地问, 想了想, 又小声似说悄悄话一般告诉他,“其实我后来有点不愿意的。”
顾玄礼垂下眼眸,自侧上细细打量小夫人表情丰富的漂亮面庞,她躺了好些日子,身上还带着倦意,未施粉黛,如清荷出水,恬淡宁静。
“为何?”
“因为陆姑娘同我说,她遣乘风进督公府,给他藏身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要乘风监视您。”
顾玄礼恍然大悟:“这样啊,那确实有点危险。”
林皎月深以为然,督公隔三差五受伤,若是乘风心怀不轨,趁病要命,她会后悔死的!
“若是被野男人瞧见夫人与咱家夜夜笙歌,那确实有点不妙,嗯,咱家再想想。”
林皎月愣,随即声音蓦然拔高:“您在说什么呀!”
顾玄礼的手从震惊的林皎月肩上滑下,顺势揽住她的腰,另一只则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笑声从低哑转为放肆。
林皎月才意识到,他又在逗她!
她关心他死活,他竟,还有心情同她说这种叫人羞耻的玩笑话!
“啧,怎么还生气了呢,”顾玄礼伸长手臂将人拉回身前,慢吞吞从身后环抱,
“夫妻做得越来越久,夫人的脸皮反而越来越薄,怎得,只在要勾咱家的时候才听得这些话?”
林皎月忍无可忍,扭头含着水汽地望向顾玄礼:“我是怕他会伤您!”
顾玄礼默不作声地勾起了唇角。
真稀罕,听一次,稀罕一次,他就喜欢听她哭唧唧地同他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特别是这会儿,他身心被冷药麻木,唯有她柔软的亲吻,她的笑她的哭能打动。
林皎月见他眯眼不语,顿觉喉咙发紧,梗着脖子抬起下巴瞪他:“您自己说的,他是镇国大将军的人,您知道镇国大将军是什么人吧,他是,他是……”
“他是国之重将,所有人口中的大忠臣,和咱家这种大奸臣不一样。”顾玄礼笑吟吟。
“你还笑,还笑!”林皎月心中说不出的委屈,连您都不说了,
“你明明知道,就不怕他派人来要你的命吗,还让我将他带进府,若你被他杀了,要我怎么办啊!”
顾玄礼懒洋洋枕在她肩头,心想,叽叽喳喳的,骂人也好听。
林皎月抿紧嘴唇,扭过头沉默许久,难过道:“你知不知道,我叫你的人别跟着我,自己去找要害阆哥儿的人,就是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连累到你呀。”
可你呢,你怎么能一丁点儿都不在意呢。
她喉咙眼泛苦,垂头把顾玄礼箍在她腰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这人根本没有心的,她现在很生气,很生气,要把她精心熬了一个时辰的银耳羹也带走,一口都不给这个臭太监吃。
顾玄礼察觉小夫人愤愤的用力,眉眼低垂,主动松开手,叫她得来全不费工夫,甚至小小地惊了一抖。
他这会儿也不多理智,那药太冷了,冷的他只会冰冷的算计,不会说出多温暖的话,她生气走了也好,等到明日他有心思哄她了,他再去。
没曾想,蓦然失了禁锢的小夫人呆滞了一瞬,愣愣坐在凉椅上扭头看他,好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神里写满委屈。
半晌,她起身,嘴唇抿得紧紧走到桌旁,打开了她炖熬得软烂的银耳羹。
顾玄礼侧目看过去,午后的风与阳光又渐暖渐盛,空气中除了药香,又多了抹不算浓烈,却恬淡适宜的甜蜜。
林皎月盛起一碗端过来,忍着委屈,倔强不已地看向他:
“您同我保证吧,保证以后都会好好照顾自己,不叫我担心,我就让您尝尝我熬得甜汤,”
她顿了顿,试图让自己的话更有吸引力,
“第一次熬的,很甜呢。”
其实林皎月起初来到后院,碰到顾玄礼的一瞬,便猜测,顾玄礼今日大概不能吃这甜羹了。
她不知道是否是旁边那碗空了的药导致的,每当顾玄礼身子变凉后,性子也会变凉,而且不能吃滋补的东西。
银耳汤虽不算大补,但同燕窝毕竟同属一类,他刚喝过药吃不得的。
林皎月不想走,她的小动作和心里骂咧的小气话都来去匆匆,她只是,有点伤心生气而已,只要他肯像之前那样迁就敷衍地哄哄,她立刻就会下台了。
可端着碗过来后,又有点懊恼,顾玄礼虽然是个太监,多数时候却和很多笨男人一样,拐不过来弯,罔提他现在薄凉的模样,一定会更讥讽她两句。
她微微垂头,甜白釉的瓷碗里,晶莹的银耳羹随着她手掌轻微颤抖,盈盈晃晃,如同她的心不上不下,越发忐忑委屈。
顾玄礼眯眼看了会儿,终于慢慢明白过来他的小夫人这一道道的,在算计什么了。
原来他这么差劲儿,连她想要的哄人法子都不会,还要她给自己个台阶下。
蓦然一声轻笑,叫林皎月更委屈了,他,他不仅不答,还笑她?
眼看着眼泪都要绷不住了,顾玄礼啧了一声,用他冷冰冰的手接过瓷碗,放到一旁的桌上,再将下巴都要点进胸膛的小夫人拉回怀里。
“咱家再教夫人一个撒娇的法子,嗯?”
“下次若是咱家不说话,夫人不管手上有什么吃的喝的,哪怕没有,也能用这儿,撬开咱家的嘴,”
“咱家嘴欠,就欠夫人咂摸两口。”
林皎月还没反应过来,顾玄礼径自抿了口甜汤,度进她口中,浓稠香甜伴着温暖湿润,在凉爽的午后,肆意蔓延。
一碗甜汤,尽数进了她自己的口,可顾玄礼又确实尝到了,甜到人嗓子眼儿都发齁。
林皎月抱着他的脑袋,觉得自己应是被太阳晒昏了头,否则怎会光天化日,连个屋檐都没有,便同他在这儿抵死不休,
否则又怎会怀疑,如此热烈的他,会不在乎自己呢?
她下意识蜷起手指,不小心将顾玄礼的头发攥下两根,叫人连声啧啧,低呸她年纪轻轻,已经开始心狠手辣薅夫君头发了。
林皎月轻轻哼着装作听不到,凑过去亲了亲了口他最欠的嘴,低声问:“督公,你让我带乘风进府,不是不怕死,是为了保护我,对吗?”
顾玄礼叹了口气:“小妖精吸了咱家的精气,也终于有咱家的智慧了。”
林皎月红着脸,恼归恼他,却将自己任性的范围踩得清清楚楚,又恃宠而骄地问,那是不是他也会一直好好的,是不是会一直陪着自己呀。
顾玄礼眯眼看这个得寸进尺的小夫人,嗤了声,没说话,结果林皎月即学即用,很快便凑过来亲亲他,让他说呀说呀。
顾玄礼被她搅腾得险些又失了药效,像出笼的野狼似的将人一把压在了身下。
林皎月哎呀哎呀躲避,一点儿都不敢继续追问了,但她却不急,因为她看得出来,顾玄礼已经要被她一步步勾动得没有底线了,
他早晚什么都会答应她的。
心脏饱胀得如同汲满了水的小树苗,哪怕有坏虫子在咬她,被太阳一照,她仍旧舒舒服服,恣意舒展枝丫。
直到后院墙外突然传来声清清楚楚的“嘭”,似有什么人掉进院子,大槐树都被震得落了几片叶子,罔提小树苗簌簌一抖,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将头埋进了顾玄礼怀里。
顾玄礼险些气笑出来,这几日他难得敞开了府邸,等着没处理完的脏东西上门来找死,结果好死不死这会儿来了,让他有种在自己院中被捉奸的怪异感。
他将搭在一旁的外袍随手遮到林皎月身上,自己泛着冷气儿就越了过去——
然后他带回了个林皎月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