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小说 > 言情 > 年年 > 年年 第82节
    清冷的月光穿过云层, 吝啬地洒下来,并不足以让她看清面前的路。
    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也只是勉强能照亮她脚下的方寸之地。
    看台的座位一排排整齐码在那里,自下而上的角度看上去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到了这时候她才开始害怕, 她有点后悔没叫上小胖一起来,可是现在既然来了,也不能就这么回去。
    她壮着胆子大喊蒋禹涵的名字,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难道是她猜错了?他并没有来这里吗?
    而就当她打算去其他地方找找的时候, 她忽然听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声音。
    声音来自她前方不远处, 像风吹动易拉罐的声音,很细微的,但在这静谧的夜中却很清晰。
    她立刻举起手机往那个方向照过去, 果然就见一个几乎和沉沉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谁在那?”她谨慎地问。
    像是为了回应她, 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她顿时松了口气, 连忙跑过去。
    快到他面前时, 她险些被绊一跤, 低头一看才看清满地空掉的易拉罐。
    “你这是喝了多少?”
    他没有回应她,只是有点不确定地抬眼看着她。
    “年年?”
    “是我。”她没好气。
    “这么冷的天,你就只穿这么点?”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帽衫,袖口还被他撸到了手肘处,她看着都觉得冷。
    这样下去,肯定要感冒了。
    然而他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贺年年觉得头疼。
    “你手机呢?”
    他也不问她要干什么,闻言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拿出来递给她。
    贺年年接过来按了几下,果然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只好用自己的手机给她干妈发了个微信报平安。
    “知不知道干妈一直在找你?”
    他抬头看向远处,目光落在夜色中的某一点上:“找我干什么?喝完就回去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劝不动他回去,悄悄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了下来。
    屁股刚一挨到地面,即便她身上还裹着棉被一样的羽绒服,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从屁股往上钻。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问他:“你不冷啊?”
    “不冷。”
    不冷才怪!
    贺年年想了想,脱掉身上的羽绒服,不等他拒绝就把那羽绒服披在了两人身上。
    还好这款羽绒服又宽又大,勉强能遮住两个人。
    但蒋禹涵并不配合,非说自己不冷。
    以防他一动羽绒服就滑下去,她只好把两只袖子打个结,这样一来就像把两个人绑在一起一样。
    “就这么说会儿话吧,说一会儿就回去。”
    但这样两个人又不得不贴得很近,近到贺年年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眼眸中她的影子,能感受到他呼出来的热气,能闻到他身上混着淡淡柑橘味道的清冽酒香。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有点快的心跳声。
    她有点担心——两人离得这么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听到。
    她下意识想往后躲,忘了他们现在是绑在一起的,她这一动作害得他直接失去了平衡扑了过来。
    双手被束缚在羽绒服里派不上用场,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电光火石间贺年年唯一的想法是,她脑袋要开花啦!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再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漆黑,她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后脑勺着地的地方有点疼,但也没那么疼。
    她缓了缓,意识到两人被蒙在了羽绒服里,而后脑勺有点疼的地方应该是他的手。
    她戳了戳他:“你没事吧?”
    他半晌才说:“手疼。”
    她努力抬起头,让他抽出手。
    他支撑起身体,重新坐好,又将她拉了起来。
    羽绒服还铺在身后的台阶上,她心疼地拿起来检查有没有扯坏。
    他问她:“坏了吗?”
    “好像没有。”
    “自己穿着吧。”说着他从地上拿起一罐新的啤酒。
    “刺啦”一声,他手里的啤酒被打开。
    她郁闷道:“你还打算在这待多久?”
    他喝了口酒,也不看她:“你先回去吧。”
    她有点委屈:“这么晚了,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去吗?”
    这招屡试不爽,他果然犹豫了。
    “那就再坐一会儿。”
    “你说的啊,就一会儿!”
    他问她:“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掐指一算呗,其实我以前不开心的时候也爱在这待一会儿。”
    一阵夜风吹过,吹得地下东倒西歪的易拉罐发处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忽然问:“我爸的事,你知道多少?”
    贺年年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她知道了蒋爸的事?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说:“你来了以后什么都没问,我妈也不可能告诉你,所以是你自己猜到的吧?”
    她吞吞吐吐:“也没多久。”
    他笑了:“连你也瞒着我……”
    “其实,我也不确定……”
    “不过这种事也不稀奇,我早该想到了……”
    如果是她,在遭遇家里接二连三的糟心事后,她可能早就扛不住了。
    可今晚之前,她见到的蒋禹涵虽然消沉,但能看得出他对生活还有希望,直到最后这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出现了。更何况那不是一根稻草,那曾是他的依靠和庇护,是他敬仰爱重的人。
    “就算这种事多了去了,但也不代表它是正当的、该被接受的。你难受、你接受不了都是正常的。”
    “是吗?可是难过又能怎么样?接受不了不还得接受吗?”
    说这话时,他都是笑着的,然而她却能感受到他内心那种深切的无力。
    “你知道吗?我以前有段时间特别讨厌你。”她忽然换了个话题。
    蒋禹涵怔愣了一下说:“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我不是真的讨厌你。我只是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接受不了。”
    “我是哪种人?”
    贺年年想了想说:“在我的印象里,你好像什么都很擅长,任何别人做不好的你都能做好,别人也能做好的,你总是比人做得更好,就好像上帝为你打开了门的同时也打开了所有的窗。有你在的地方,别人都像傻子和笨蛋。”
    蒋禹涵似乎有点意外:“你就因为这个讨厌我?”
    “对啊,你知不知道我的童年阴影都是来自你?”
    蒋禹涵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只是想让‘别人’注意到我罢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爱显摆的。”
    “那现在呢?还讨厌我吗?”
    “我说了,我不是真的讨厌你。在我的认知里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再狂妄自大点、脾气再差一点,可你偏偏不是,你不会说什么好话,但你实际上对谁都很好。你聪明又包容,那么优秀却好像不自知。我渐渐发现,我之前不是讨厌你,我只是嫉妒你,而现在连嫉妒都不会有了。”
    “为什么?”
    “嫉妒久了,就会变成一种仰望。蒋禹涵,你真的很好,是不需要任何人为你加持的那种好。”
    他转过头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她总觉得今晚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格外水润。
    “我……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吗?”
    贺年年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当然啦。”
    “那为什么……”
    贺年年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
    “什么为什么?”
    蒋禹涵收回目光,仰头把易拉罐中的酒喝干净,然后那易拉罐顷刻间在他手里变了形。
    “没什么。”他说。
    见他这样,她心里特别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