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杳本来的计划中,她先以南域魔主的身份将陆枢行绑在身边,等到他的态度发生转变,再及时抽身,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想清楚这样的转变是出自于什么。
岁杳不可能像世界意志以为的那样痴情愚蠢,什么自己默默承受下一切的痛苦,然后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完全忘记了所有,渐行渐远着一个人走上那冰冷的至高峰顶。
失去记忆没关系,世界重启了,他们还有时间再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岁杳当初会选择接受黑火,是因为那该死的爱情,还因为想要给像聂家一样经受悲惨结局的人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眼睁睁看着全世界都美美开始新生活,只有自己吭哧吭哧给世界意志打工然后抱怨而终。
岁杳唯一没料到的是,陆枢行如今会这么快的跟正道决裂。
才刚过去了一个月而已啊。
似乎……逼得太紧了?
“好吧,我勉强承认,这小子是有几分姿色。”
聂深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首席座位上的人,偏头跟岁杳说小话:“但也仅此而已啊!而且你想想,姓陆的这小子看起来是真铁了心的要跟正道对着干。再退一步说,假设,你之后万一真的跟他在一起,你们两个拿什么生活,嗯?拿他的这张脸吗?所以说年轻人啊,不要太冲动。”
岁杳瞥他一眼,“所以,这就是一个‘因为又嫉妒哥哥被抢走又嫉妒嫂嫂的私心偏爱所以想方设法给人家的二人世界添堵的混球二世祖’说出来的劝告吗?”
聂深:“……谁告诉你的?我杀了他!”
岁杳:“楹华仙姑。”
聂深:“……”
岁杳摇摇头,又填了把火,“亏我之前还以为是三角恋,你真是幼稚得令我叹为观止。”
聂深:“……”
另一头宗门的几个长老吵得热火朝天,这一头几个小辈们看热闹八卦也看得热火朝天。
而唯一身处于言论最中心的人却始终漠然坐在高位上。
陆枢行支起一边手臂,骂他的话他毫不在意,夸他的话他也漫不经心。他像是这场狂风暴雨中唯一一个局外人,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场飓风却是由他一手掀起的。
直到,一名出身世家的长老将话头直接对准了他。
“陆枢行,你怎么还有脸坐在那个位置上?数千年来,这个位置唯有责任担起正道未来之人才能胜任,而如今,是你亲手抛弃了你的同胞们,抛弃了这份荣耀!”
楹华仙姑直接在东璃派的席位上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每年都有这种顽固的老东西,烦死人了……”
“你胆敢……”
忽然间,长老愤怒的指责连同其余人的议论声一齐堵塞在喉口。
坐席之上,陆枢行向前支起身,微微侧耳道:“你说什么?”
议事大厅中一片死寂。
“……老夫说,你如今已经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因为是你亲手抛弃了这份荣耀!”
陆枢行缓缓放下支在耳后的手掌,黑瞳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那依你看,在场的人中,谁才有资格坐在这位置上?”
“这……”
“说几个名字而已,有这么难吗?”
陆枢行嗤了一声,在万众惊异的目光中,竟是双手合掌,徐徐从虚空中抽出一柄由烈火燃烧组成的焰刀。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几个长老们惊呼着你这是要造反吗,岁杳则心头一跳。
“正好,既然大家都如此赏脸才参加这劳什子‘裁决会’,我也就不用一个个的找上门去了。”
陆枢行笑了两声,修长指节按在燃烧着的焰刀上,漆黑如墨的瞳孔映照着火光,宛如被染上了血的色彩。
他语气近乎呢喃:“雷鸣宗,正道,魔域,陆家,千机……嗬嗬,别着急,每一个人,都有份。我已经,等不下去了啊。”
“……”
在世界意志发出的警报声中,岁杳终于明白,自从踏进议事大厅的那一刻起,从陆枢行身上感知到的违和来源于哪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变了一个人”。
陆枢行彻底地回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
第148章 鲜活存在的世界
“……”
议事大厅的一片死寂之中, 岁杳猛地扯了下已经看傻了的聂深。
“记住,等会我倒下去的时候,你就死命嚎, 喊得像是我要死了一样,听懂了吗?”
聂深呆愣地看着她, “啊?”
岁杳:“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
聂深:“……我试试吧。”
被抽出的焰刀周身燃烧着爆裂火光,虽然只是灵根所附带的能力,仍将周围一众修士们惊得警惕万分。
岁杳屏息,看准了一块没有障碍物的空地。
她重心向前,刚想要栽倒下去的瞬间, 便听见聂深扯着大嗓门喊道:
“来人啊!死人啦!陆枢行打死人啦!”
岁杳:“……”
其余一众修士们:“……”
聂深:“对不起, 有点紧张,喊早了。”
岁杳都没空去处理这个拖后腿的,她一只手撑着桌案,下一秒便看见陆枢行在满目火光之中抬眼看过来。
他脸上讽刺的笑意僵硬了。
岁杳:“……我能解释。”
“……”
焰刀顿停在半空,陆枢行的所有攻势也在一瞬间停了下来,议事厅中的修士们不敢轻举妄动, 如临大敌地僵持着。
“……”
楹华仙姑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 手中祭出的九尺猎龙戟在空中舞了两下,“什么情况?还打不打了?”
各道目光的注视之中, 陆枢行拨开人群, 大步走过来。
聂深缩了缩脖子,“呃,刚才不是我喊的,大哥。”
聂深:“诶诶诶你干吗啊别动手!我是器修, 大哥, 我是器修……啊啊啊陆枢行打人啦!!”
聂深的嚎叫终于带上了真情实感, 双手抱头完全缩到了桌子底下。楹华仙姑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去,不愿承认自己跟他认识。
而另一边,陆枢行向前伸出的手臂顿在半空,烦躁地皱眉看了一眼,“闭嘴。”
岁杳默默抿起嘴唇。
“没说你。”
指尖带着力捻在唇瓣上,陆枢行终于站定在岁杳面前垂眼看来,神情几近怨愤。
岁杳眨眨眼睛,有些含糊不清地道:“我可以解释。”
“解释?”
陆枢行指尖的力道蓦的加重,指腹摩挲着碾过唇珠,看着那瓣唇在轻微泛白后迅速充血红润。
岁杳、岁杳。
岁杳。
他一遍遍咬牙切齿地喊着这个名讳,看着恨不得将其活剥了生吞下去。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一边说着爱我,一边又用这张嘴,道出这世上最冷酷的文字来。”
“……”
缩在桌案下距离他们最近的聂深:啊???
楹华仙姑:嚯,大戏。
其余正道修士:!!!
岁杳都不用回头,稍微低垂目光,就能看见坐在地上的聂深朝她露出一个“大伙都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你俩来真的啊?”的震惊眼神。
“‘它’呢?”
陆枢行并不在意周围人愈发诡异的目光,情绪波动到极致,嘴角扭曲地勾出一个笑来,“那时候,是‘它’让你这么做的吧?‘它’现在也在这里么,你把‘它’叫出来。”
岁杳:“……我不知道啊。”
世界意志已经在装死了,大概是陆枢行想起来一切的噩耗与接二连三的打击直接又给它整崩溃了,这会正在重新计算着回到正轨上的可能性。
“呵,嗬嗬……没关系。”
陆枢行没能如愿等到天道意志的回话,他嘶哑着又笑了两声,“如今,大半个正道的代表者都聚在一起了,等我挨个杀了这些人,‘它’就不得不出来了吧。”
“你猜,‘它’能坚持到第几个人死?”
岁杳:“呃,其实……”
“别急。”陆枢行掌心摩挲过她面颊处的皮肤,语气变得轻柔,但其中蕴涵的意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等我将不长眼的东西全都处理干净,再来好好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账。”
岁杳绷起脸,毫不犹豫地转移战火,“小苍蝇,听见没,大哥问你话呢,赶紧出来!”
“……”
“陆枢行!”
在边上装死的世界意志再也忍不下去,往两人脑海中投了一道虚影分身,“你还想怎么样,这一次,对你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与此同时,雷鸣宗议事大厅内,乃至再外的世界,所有人与物仿佛集体被按下了静止符号。
世界意志似是真的忍无可忍,“名誉,身家,能力,荣耀,权力……能给你的全都给你了,甚至你们两个这样恬不知耻地胡闹,我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忍过去了,就算是弥补之前你经受的遭遇。你如今还想要怎么样?!”
“说白了,天道法则支配着众生下的角色,赋予你们什么剧情与故事,都不是你们自己能够决定的!对你们这两个人,已经有了太多例外与特殊了,而你,如今黑火都已经不在了,你难道还能再摧毁这个世界一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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