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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咸毓才能体会到任云霓的决心。
或许是人家肚子里也有了孩子的缘故吧?终究是将自己的个人利益放在了最前面,心里也想着能将她这个身份特殊的女子赶紧弄走。
但任云霓自然也不会将事情做绝了。
于是乎……咸毓就被人晾在了王府门外不远的一条道上。
“哎?”咸毓回头,惊讶地看向身后马车内的主仆,问任云霓道,“你就把我放这了?”
任云霓安坐在柔软的马车内,面上自然也没有一丝热忱之处,这已经是她的仁至义尽了,她在马车内轻声说道:“经美人,本王妃只能将你送到此处了,你自行回宫吧。”
咸毓:“……”
怎么可以这样……
一晃眼,掩人耳目的马车已经掉头,快速地驶离在视线之中。
西边是摇摇欲坠的夕阳,竟然已是傍晚时分了。
而人来人往的路上,咸毓站在一旁,陷入了在所难免的发呆之中。
她不认路啊。任云霓她……哎,罢了。前不久她说出那句话时,其实也想象不出来任云霓可以送她回宫的行为。
所以真当被送出王府后,咸毓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出来了!她还没有被男主灭口!
她好像暂时不会被饿死灭口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下意识闷头快步走了起来。
因为她感觉任云霓把她放下的位置离他们王府并不远,所以她得赶紧跑得远远的!
至少千万不要在被可恶的楚霰抓到。
可她才走了没几步路,又忽然刹住了脚步。
——她眼下这是去哪儿?她不认路啊!
在这一刻,咸毓的心中涌上了一阵怅然之色,深深地禁锢住了她的脚步。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陌生的街景,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亦或是应该去什么地方。
回皇宫吗?
……难道可以不回皇宫吗?
好像可以不回?
……关键是想回去也不认路啊。
咸毓没想到自己可以变成如此自由又无关紧要的存在,她甚至觉得早知道就在任云霓那多吃一顿了,不然她一会儿会不会成为一名流浪汉?
前不久她还是个住在皇宫咸池殿的经美人,而现在她身上的宫装也处理掉了,低头走在路上淹没于人群之中,还真像是个路人了。
可是现在她也没有办法呀。
无能为力的咸毓索性就想通了,她暂且不去想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打算随便往前走一会儿算了。
或许走着走着,她就能想干什么呢。
可饶是咸毓心态良好,这时候安全下来了,她也忍不住想起了人。
不知道宫里的团儿她们发现她消失之后会不会着急了?还有那个……楚蔽,他是不是还在忙着自己的事?上回她被人掳走,那时他准男友力爆棚来救她的呢,可这回他还会吗?
咸毓扪心自问,却发现她想不出来答案。
算了,反正眼下她还不见得自己能回到宫里去呢。那就更别说楚蔽能专门找她了。而且也不会知道现在的她正在迷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西边的霞光映在一张张路人的脸颊。
有不少归家的人匆匆赶路,与咸毓擦肩而过。
咸毓本来只是闷头慢吞吞瞎走,现在倒是还真渐渐有点儿灰心丧气了。
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几个月的经历,她却像是大梦一场,到现在竟然也没剩下什么。
咸毓摸了摸自己刚才吃饱的肚子。
这是她目前所有的存粮。并且每分每秒地正在消化之中。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她又漫无目的地又走了几步。突然也不想再走了。
因为这前后一日以来,她也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之中,哪怕再心宽体胖,其实也不够休息足。
所以她懒得再走了。她想在路边休息一会儿。等赖上一阵子,再看怎么办。
于是咸毓侧过身去,在路口顿住了脚步,打算随便挑一个方向。
就在这时,正当她微微抬起脸来时,入目的不远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咸毓霎时愣在了原地。
她下意识以为自己幻视了。
……楚蔽怎么站在不远处?
这不可能?!
但她的脚下却已经跟随自己内心想要走进确认一下的意图,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有些事也不是不可能。就像她一个经美人,竟然在宫外迷了路一样,当今的皇帝竟然还忽然出现在了宫外。
咸毓默默走过去,确认立在几步远的人竟然真的是楚蔽之后。
她看着他脱口而出——
“嗨,你是在逛街吗?”
“……”
楚蔽用一副“你说呢”的眼神看着她。
咸毓只顾着又问道:“你还有空逛街?”
她低声说话的模样小心极了,像是十分怕路人认出来的似的。
因此她这模样,在楚蔽眼里看来。简直太适合……太适合回宫住了!
*
两仪殿。
万良望着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目光里照出了夕阳的霞景。
他身后走过来明月。
万不得已之时,明月也自告奋勇地恳请道:“万内侍,奴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万良缓缓转过头来。
下属的忠心自然值得嘉奖,但万良此时也的确有些疲惫了。
正如那西边的落日。他也是陪着陛下从小到大,转眼变到迟暮的年岁。
因此,就算圣心难测,他也对有些事心知肚明。
后宫因为有了个经美人,原先如同冷宫的面貌已然不复存在。
而于此同时,因为有了经美人,原先那几个其他的嫔妃,关的关、废的废,也不再安宁。
那么经美人至于陛下心目中的分量,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万良承认自己一直担心的是陛下一切,而非经美人的安危,但他在心里也知道,经美人并非可有可无之人。
“明月。”他开口道。
“属下在。”明月肃穆以待,只等着万内侍能做主,开口吩咐她出宫救人。
哪怕是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她也愿意一试。总好比眼下一拖再拖,让人暗自担心呢。
可接着,她却听万良说道:“无姬呢?”
怎忽然问起了无姬?
明月一愣:“他……”
“这臭小子又去哪玩了?”
万良拂袖转身,骂骂咧咧去寻人了。
明月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望着转身离去万内侍的步伐略显轻松。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大事的样子?
正当明月收拾心情,准备也转身离去时,她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夕阳彻底地灭了光彩。两仪殿内外也早已亮起了灯烛。
明月忽然望见在宫灯摇曳的外廊深处,有远及近的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那脆生生的嗓音正是她这两日里担心害怕的熟悉声音——
“哎你慢些,我走不动了……”
咸毓被楚蔽拉着手腕,跟着他走路的速度有些吃力。虽然刚才路上也不是全程都在走路,但她也的确吃不消这体力的消耗。
“哎,你怎么……”她正想继续问他刚才为什么会出现在宫外,这是明月已经惊喜地迎了上来。
“陛下,经美人!”明月再稳重不过之人,眼下的脸上也止不住的欢喜之色。
经美人终于回来了!
看来方才万内侍的神色不假,眼下经美人看着也安然无恙。
楚蔽捏紧了手中的柔夷,脚步不停地朝一旁吩咐道:“备水。”
“是!”明月连忙应道。
寂静的两仪殿像是忽然之间活了起来。
有别于万良压抑着的嘴角,团儿一见到人,就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美人!”
她止不住地哭了起来。真是担心坏了。
咸毓一时招架不住:“哎哎我身上有点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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