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弄清楚一切的云莺点了下头。
赵崇暗暗松一口气,起身去吩咐宫人准备热水,定住心神方才折回里间。
他挨着靠坐在床榻上的云莺坐下,心里计较起若同她坦白,会不会将她吓着,会不会叫她厌恶。
将心比心,倘若他知晓自己的心声神不知鬼不觉被旁人窥听得一干二净,哪怕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念头,只怕对这样的事也是厌恶的,不会再想靠近这个人。
赵崇便十分纠结。
他如今自然不愿意惹得云莺对他避之不及,尤其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好不容易有向好的迹象。
“后来呢?”赵崇决定先盘问云莺之后的事。
云莺却问:“后来什么?”
赵崇捏一捏她的手心:“以为朕是值得托付的人,再后来呢?”
“后来臣妾入宫,发现陛下有后宫三千佳丽,自己实在争抢不过,不如不奢望。”云莺轻描淡写说,“又未曾想,竟不知不觉和陛下走到今日。”
赵崇便问:“莺莺以前是不是对朕很失望?”
他不等云莺给出回答,往她身边挤一挤,觉得不够,抱着她晃一晃,“以前是朕没有洁身自好,辜负你的情谊。”
从皇帝口中听见这些话,再想起清河公主那句“脏男人”,云莺被逗笑。
笑得片刻,碧梧在外面禀报说热水已经备下,云莺便推了下赵崇,而后从床榻上下来去了沐浴。
待她从浴间出来,恰巧见夏江在向赵崇禀报什么事情。
云莺走上前问:“陛下,怎么了?”
“听雨楼的宫人来禀,说顾美人是落水了,现下正昏迷不醒。”
赵崇眉心微蹙,对云莺道。
第97章 旧账
顾蓁蓁落水的消息传到昭熙殿的时候, 娄昭仪已经躺下正准备休息。听闻此事,她不得不起身,命大宫女为她更衣梳妆,而后乘轿辇去往听雨楼。
深更半夜不能休息却要赶去处理这些事情, 说全无怨气是不可能的。
但另一边, 娄嫣也算甘之如饴。
正因她如今有协理六宫之权,消息才立刻传到昭熙殿。
否则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也只得暗中打听。
略气闷过半晌, 娄嫣已恢复冷静, 转而琢磨起顾蓁蓁落水之事。
论起来,六宫上下也算太平过一些时日, 今日这一场落水便叫人又疑心是顾蓁蓁自己不小心又怀疑另有蹊跷。
只是若有人故意陷害, 为何要陷害顾蓁蓁这个小小的不受宠的美人?
唯有这一点, 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在娄嫣的印象里,妃嫔之中, 顾蓁蓁得罪得最狠的人当数云莺。
可是云莺几乎没有计较过这些事,近半年来,顾蓁蓁也时常往月漪殿去,不见云莺不喜她。
旁人……
旁的妃嫔应当更犯不上陷害她才是。
连陈贵嫔和姜贵嫔闹成那样都能冰释前嫌、重修旧好。
倘若些许小事, 何以至于针对起顾蓁蓁?
娄嫣到得听雨楼时满腹疑惑,又见良妃已经先一步过来了这里。
和顾蓁蓁同住秋阑宫的陈贵嫔也在。
互相见过礼后,娄嫣朝着床榻的方向望去一眼,压低声音问良妃:“娘娘,顾美人这会儿也没有醒吗?”
“嗯……”良妃眉心微蹙,“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娄嫣一时轻叹一气,心下了然太医未到。
若顾蓁蓁今天夜里乃是不小心落水, 救上来得及时便不至于这么昏迷着。
若乃被人陷害……
“好端端的, 如何会落水了?”
娄嫣拧了下眉发问, 看向在床榻旁替顾蓁蓁擦脸的大宫女翠梅。
良妃前一刻赶到听雨楼时,见陈贵嫔等在外间,而顾蓁蓁的大宫女翠梅正为顾蓁蓁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裙,便未立刻盘问情况。此时听娄嫣问起,她道:“似乎是顾美人的大宫女将她救起来的,待会儿我们再一起问一问。”
正当说着,赵崇和云莺也从月漪殿赶过来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高太医,今日正巧是高太医当值,小宫人来请,他便赶来听雨楼,后来遇上赵崇和云莺。
“见过陛下!”
良妃、娄昭仪和陈贵嫔连忙上前来行礼。
赵崇抬一抬手与她们免礼,便示意高太医:“先去为顾美人看诊。”
高太医躬身应是,随即跟着小宫人进去里间。
“怎么回事?”在外间上首处入座后,赵崇让云莺、良妃等人一并坐下,方才将翠梅喊来问话。
翠梅跪伏于地,一磕头泣声将宴席散去后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
起初是顾蓁蓁醉酒不愿意回听雨楼,执意在宫中闲逛。
后来在一处荷塘附近,听见野猫的叫声,她命翠梅去将那只野猫抓回来。
因顾蓁蓁说抓了野猫才肯回,翠梅只能听命。
未曾想,好不容易将那只野猫抓住回去寻顾蓁蓁,想着能回听雨楼,顾蓁蓁却落水出事了。
而以翠梅所言,在她去抓那只野猫期间发生的事她是不清楚的。
顾蓁蓁是否遇见过什么人便也无从得知。
赵崇听着翠梅这番话,辨认其心声,知晓她没有半个字谎话,是将自己所知一一吐露。这便意味着,顾蓁蓁为何落水尚且辨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良妃、娄昭仪和陈贵嫔也同样对此事不知情。
如此,只能等一等高太医的诊断。
随着赵崇的沉默,外间陷入一片安静中,唯有他的耳边一贯不怎么清净。
不过其中又没有云莺心声。
云莺这会儿确实对此事没有太多的想法。
因为最要紧的那件事尚未弄明白,在她看来,怎么揣测也是白费劲。
过得良久,为顾蓁蓁看诊的高太医终于从里间出来了。
高太医行过礼后向众人回禀道:“微臣在顾美人的脑后发现一处伤,应当是被重物击打所致。”
“顾美人遭受重物击打后又落水,幸亏被及时发现才没有出大事。迟迟不醒,应与脑后的伤有关。只是顾美人几时能够醒来,请恕微臣无能,暂无法下定论,但微臣必定尽力医治。”
高太医一连串的话令良妃、娄昭仪和陈贵嫔多少震惊。
脑后有伤,重物击打所致,岂不是说顾美人乃是遭人陷害以致于此?又说不知几时能醒,如若一直醒不来……
哪怕高太医没有直说,转瞬之间,外间众人皆明白顾蓁蓁情况不妙。
甚至能否保得住性命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今天夜里的这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而原本没有太多想法的云莺也因高太医的话面色微沉。
顾蓁蓁不受宠,近来亦未曾出过什么风头,招人嫉恨乃至叫人容不下想取她性命的可能性很小。若要论得罪过人招来报复,没有人比云莺更清楚,顾蓁蓁从前喜欢得罪的人只有一个。
何况谋害妃嫔也不是小事。
将人打晕再扔进荷塘,这是铁了心要取顾蓁蓁的性命,可见必定是有什么原因让那个人不得不铤而走险。
或许是顾蓁蓁不小心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那件事对于那个下狠手的人而言,定然是严重到也会要其性命。
但顾蓁蓁被救起来了。
纵然尚未醒来,却是随时可能会醒来……
这定然是那个对顾蓁蓁下手之人始料未及的。
一旦顾蓁蓁醒过来,便会说出一切。
若是她猜测的这种情况,只怕有人现下正在这宫里某一处角落如坐针毡。
那么,这个人会不会想再对顾蓁蓁出手?
云莺心下的冷静分析在同一刻准确无误传入赵崇耳中。
不是第一次知晓她遇事时条理分明、冷静理智,可是照旧会因此而轻易觉出她的可爱之处。
“后脑有伤,必是遭人陷害。”在众人的噤声不言中,赵崇沉声开口,“高太医,顾美人便由你负责医治,务必竭尽全力救她的性命。”又吩咐顾蓁蓁的大宫女翠梅要将顾蓁蓁照顾妥当。
待赵崇下过令、表明过态度,云莺与他福身行礼,不紧不慢道:“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将几乎脱口而出的一声“莺莺”压下去,赵崇问:“淑昭容想说什么?”
疏离的称呼让他感到别扭。
习惯私下里的亲昵,骤然须得摆出正经姿态只让他倍感不自在。
云莺倒不怎么在意这些,继续道:“前些时日同顾美人一起打马球,臣妾已然将她视为密友。今日她遭人陷害昏迷不醒,身边又唯有翠梅一个大宫女,恐怕照顾不周。因而臣妾想让臣妾的大宫女碧梧留下来帮忙,请陛下允准。”
“难为你有这样的心。”赵崇一下便明白她用意,自然配合,“准了。”
云莺又福一福身:“多谢陛下。”
“碧梧。”云莺侧眸去看快步上前来的大宫女碧梧,交待,“在顾美人伤愈之前,你便留在听雨楼和翠梅一起贴身伺候顾美人,务必要把顾美人伺候好。”
“是,奴婢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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