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太不一样了!
婶子阿婆们都激动起来了,纷纷指责道:“有男人疼,跟没男人疼,能一样?”
“就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跟前,比啥都强。”
“宝丫儿,你说得再好听,以后你有男人有孩子,你有多少心思顾得上小容?”
陈宝音道:“我再不好,我比一般的男人强!”
对方人多又怎样?她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娘不爱她。这点小阵仗,算得上什么?
“顾姐姐把阿远抚养长大,对阿远与我有恩,我们敬着她!”
“她冷了,我们给她加衣。她热了,我们给她打扇。”
“有好男人,我们才把她嫁出门。没有好人家,还不如跟我过日子!”
她口齿清晰,言语伶俐,嘴巴爆豆子一般,一干亲戚长辈们都说不过她。虽然不赞同她的话,但是反驳不出来。
“不愧是状元郎的老婆,就是会说话。”
“不然怎么能嫁给状元郎呢?”
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陆续走了。
想也知道,她们换地方说话去了。要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但顾舒容这会儿顾不上了。
她双手绞着,站起身,欲言又止:“宝音……”
“那些闲话,姐姐别放在心上。”陈宝音看向她,双眼明亮,“她们就是闲得,说些没用的话。姐姐若是往心上搁,才是想不开。她们回到家,伺候男人孩子,早忘了这些闲话。咱们更不能放心上!”
顾舒容心里感动,宝音真是个好姑娘。
她想说,好,不听。但是,怎么可能不听呢?
这是陈家村,就算她能够不听,但回到京城呢?四邻们也有说这些的。
“唉。”她不由得叹气,苦笑摇头。
陈宝音不忍。走过来,捉住她的手,说道:“姐姐,你泼辣些!谁说你,你就呛回去。时间久了,就没人敢当你面说了。”
顾姐姐就是性子软和了些,要脸面了些。过日子不是这样的,豁得出去,才能不受气。
“怎么呛?”顾舒容低声道。她也想的,她从前也是干脆利落的姑娘,但这事她没底气,总觉得丢人,张不开口。
陈宝音道:“不就是嫁不出去?有什么?再说了,咱是嫁不出去吗?咱是不想嫁!”
“就不嫁了怎么着?”她竖起眉头,好生厉害的样子,“吃不上饭还是喝不了水?住不了屋还是走不了路?耽误啥了?谁再说你,你就呛回去!就不嫁,家里有弟弟养,一辈子吃喝不愁,老了也有人伺候,不用谁操心!”
顾舒容看着她,脸上涨红,眼睛里涌动着极亮的光。
“姐姐,我不是咒你。”陈宝音慌忙解释,怕顾舒容误会,心里埋刺。
话都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索性把憋了很久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咱能说上好亲事,那是最好。若是说不上,咱想开些。不就是在家当老姑婆吗?这有什么?”
她真不觉得当老姑婆有啥不好!
顾舒容握住她的手,抖得厉害,嘴唇翕动,说道:“宝音……”
话刚出口,眼泪“唰”的涌出来,打湿了脸庞。
她等这句话,不知道多久了。只有在梦里,才敢想一下。
“我不怪你。我没有怪你。我不是怪你。”她怕宝音误会,强忍着哭意,“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她没想到,宝音会这么好。她梦里都想听的话,梦里才敢想的话,宝音居然对她说了出来。
“姐姐……”她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姐姐谢谢你!”
她得到结果了,结果好到她不敢相信。但滚热的眼泪滴落在手背上,烫得她心里瑟缩。她知道,这不是梦。
心头的大石头,轰然落地。被沉重压迫得跳动不起来的心脏,忽然充满了血,开始有力跳动。
顾舒容有一种新生的感觉,她又活了过来,从此能够坦然的,有底气的,什么也不用怕地活下去了。
见她哭得泪人儿一样,陈宝音有点慌,抱住她安慰道:“姐姐,我和顾亭远是你的亲人,我们都希望你好。”
旁的都是次要,她好才是最重要。
如果找到合适的人家,能让顾姐姐过得好,她和顾亭远会用尽法子成全她。如果找不到,陈宝音希望顾姐姐能快乐一些,不被束缚。
“要不,你就当自己嫁过人,但那个短命鬼死了!”见她还哭着,陈宝音不知道怎么劝,索性说得更狠了,“寡妇就不过日子了吗?人家也要过日子,还要好好过日子!”
听到这句,顾舒容哭声一止,“扑哧”一声。激动不已的胸中,如吹过一丝轻风,令她情绪稍歇。
抬起朦胧泪眼,望着宝音那张担忧又鼓励的脸庞,禁不住点点头:“好。”
没嫁过人,很丢脸。但如果嫁了人,那人却死了,她不得不做了个寡妇,就不那么丢脸了。
顾舒容想到了方晋若。就当她嫁给了方晋若,但方晋若死了。
这么一想,心里止不住高兴起来。她握住宝音的手,说道:“我不会再叫人说三道四了,也不会再因为这些闲话而伤心了,多谢你宽慰我。”
“姐姐客气什么,咱们是一家人。”陈宝音观察她的神情,见她似乎好些了,不禁松了口气,“姐姐别怪我多话就好。”
她知道顾舒容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也怕顾舒容钻了牛角尖,跟她起嫌隙。
顾舒容一笑,目光柔和:“我怎会怪你?我知你是为我好。”
宝音一定不知道,她有多喜欢听这话。
“我煮碗甜汤去。”她擦净眼泪站起来,神采有光,“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要做八个菜。”
陈宝音立即道:“我和姐姐一起。”
犹如飞鸟卸掉了翅膀上的石头,顾舒容日渐蜕变,从前温柔含蓄的模样一改,变得爽利果敢起来。
谁再拉着她说什么嫁人的话,她统统呛回去。还有人想挑拨她和宝音,说宝音这个弟媳妇不为她着想,想让她当牛做马,也被她骂回去。
痛痛快快过了个年,顾舒容整个人脱胎换骨,脚步带风,说话嗓门都洪亮了一些。
“你逞什么能!”临行前,杜金花揪过闺女的耳朵,“叫我说你什么好!就过个年,才几天的工夫,你就能把自己的名声给毁了!你大姑姐的事,你多什么嘴?”
顾舒容变得厉害了,人都说是陈宝音怂恿的,把人给带坏了。
“你知道人家都说你什么?”杜金花摁着闺女的脑门,“说你不安好心,打着将你大姑姐当老妈子使唤的主意,耽搁人家的终身!”
这些话当然不会当着杜金花的面说,但村子就这么大,瞒得过谁?杜金花听了这些话,气得不得了。
“那也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顾姐姐难受,却一句话也不说啊?”陈宝音委屈道,“我看着她闷闷不乐许久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待我好,那我看不下去啊。”
杜金花怒其不争地看着闺女,几番想说什么,话语在嘴边转了个圈,最终一声叹息:“罢了。”
那孩子,是个苦命人。
“你自己多留心。”杜金花开始嘱咐闺女,“到了京城……”
不等她说完,陈宝音就截断她道:“好好照顾顾亭远,早点怀身孕,对不对?”
“对什么对?”杜金花没好气地拍她一巴掌,“照顾好你自己,谁受委屈你都不能受委屈,记住了不?”她杜金花的闺女,才不受委屈。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手绢,递给她:“这里面有你大哥二哥给你赚的银子,还有我贴补你的一些。拿着,别给顾亭远知道,明白不?”
陈宝音心里热意翻涌,没接,推了回去:“我不要,我有,都给娘,就当是我孝敬娘的。”
“我用你孝敬?”杜金花推回来,“我有俩儿子呢。”
陈宝音撅噘嘴,还不想接,但杜金花硬是塞了过来:“想我了,就去买张饼吃。”
听了这话,眼泪差点喷出来,抱住杜金花,脸埋在她肩膀上,闷声道:“等我生了孩子,你要去看我。”
“我当然要去看你。”杜金花没好气道,“那是我外孙,我能不去看看?”
她没说的是,她闺女怀孕了,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她不仅生的时候去,闺女一有喜讯,她立刻收拾包袱过去照顾她。
母女两个又说了些体己话,才分别。
迈出屋子时,陈宝音说道:“琳琅有孕了,三四月的就要生了。”
杜金花一愣,脚步顿在那里。
“等她生了,我给娘写信。”陈宝音轻声道,转头走了出去。
原不想再提徐琳琅,尤其是在杜金花面前。但她知道,杜金花心里一定有个角落盛放着徐琳琅。就像她心里,有一个地方盛放着侯夫人,没有办法剔除,只能压在心底不去想。
但她已经不会再为这个吃醋、嫉妒、介意了。杜金花爱她,明知道她不喜欢听什么怀身孕的话,还是一次次提起。她知道,这就够了。她长大了,不会再幼稚的想要独占她的爱。
除了徐琳琅之外,杜金花的心里还有别人。有陈大郎、陈二郎,有兰兰、金来、银来,她心里装着许多人,每个亲人她都爱。而她,是杜金花的偏爱,足够了。
而这世上,有一个人,她独占了他的爱。
登上马车后,陈宝音附在顾亭远耳边,小声说:“我有一个秘密。”
“哦?是什么?”顾亭远好奇问。
陈宝音轻哼一声,推开他,得意道:“我不告诉你。”
第138章 乔迁
京城繁华而热闹。
马车才进了城门, 众人便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
年前下了雪,街道上已经扫干净了,但背阴处仍有残存的积雪,混着灰尘, 结成冰雪。
“回到家要先打扫一番。”还没到家, 顾舒容已经安排上了,“屋子要打扫一遍, 被褥要拿出来晒一晒, 锅灶要清理一遍,吃的水要挑几桶……”
顾亭远明日才上差, 他应道:“我回去就打水。”
打水也不难,平日里顾亭远不在家, 顾舒容借了邻居的独轮车也能推回来。不过, 弟弟愿意搭把手,那自然是好事:“行。”
“张婶。”
“李阿婆。”
进了巷子,顾舒容笑着向邻居们打招呼。
“回来了啊?”
“是, 您过年好啊?”
“好着呢。”一位婶子说道, “小容啊,你们家来过人,说是张家送礼的, 见你们锁了门,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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