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沉,也没人叫醒自己。
房内只有自己一人,孙瓴摸了摸身旁空着的位子,似乎还有余温。汲着拖鞋下了楼去,看镜清还在,心中正是一阵狂喜。
镜清看孙瓴下楼,走到楼梯边上,也不去看他,平静的说:“孙大哥,这几年多亏得你相助才能活命。多谢你了。”
孙瓴看他恭敬地和自己告别,只觉得还不如不辞而别,一走了之。
“现下是新时代了,我应该自立自强,这就走了。望孙大哥珍重。”镜清站的笔直,说的得体。
孙瓴一挥手,也没说话,转身上楼。
飞远的蝴蝶,和枯黄的树叶,无法再被挽回。
我让你走。
一地玻璃碎渣。
细想昨日,他又怎会不明白,镜清的顺从,只不过是他觉得亏欠,他觉得愧疚,他的偿还罢了。就连这点同情,都显得这么伤人。他宁愿他挣扎,他怒骂,他怨他。
转眼就是中秋,本该是人月两团圆,他却是三十而立,一场空欢喜。
镜清下了班去台江码头接人。他搬回二郎亭已经有些时日了。他现下赚工资,家里人都巴着他。再也不会给他脸色看。他在孙家的那些年,倒是没人去提。
他牵着自行车在岸边等着,看霞浦来的船靠了岸,才上前去接。来人正是福鼎的夏家小姑娘。
“陈队长。”
“现在都不在支前队伍了,还叫什么队长。”
“陈同志。”夏姑娘改了口。
镜清也应的顺,“唉,夏同志,你们这次来,有什么打算。”
旁边一个人插嘴了,正是与夏姑娘一同来的同乡兰花。“我们这次来闽城做工。”
“哦,是什么单位的?”
“是塑胶厂”夏姑娘回话里颇有几分自豪。
“哦。”镜清应了一声就没在说话了。
夏姑娘偷偷打量镜清,面容清秀、神情严肃。一颗心碰碰跳。兰花看见她的神色,故意把她往镜清边上挤。镜清转头看这边摸摸索索的动作,正巧对上了夏姑娘的眼神。两人对视一眼,又都别开了。
这年年底,夏姑娘和镜清成了婚。夏姑娘才从工厂宿舍搬到坊巷来没几天,两人双双又奔赴了支前队伍,远离闽城。
一年后,他们的儿子出生在永安。取名陈建安。
孙瓴单身隐居,深居简出。无亲无友,自然也就没有走亲访友。
来往的人,仅剩小黄和裴永元。
裴家当初没有赴台,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其中最不为人道的,就是家道中落、顶着大户人家的美名,实际上早已坐吃山空,家中亦要靠典当和孙夫人的接济以度日。
裴夫人一心想要裴永元进政府部门工作。裴永元却不知受了哪个的撺掇,推了大表哥给他找的好差事,跟着几个青年人在社会上穷混了几年。差点没把裴夫人气的背过去。
十年人事几翻新,裴永元现在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当上了机械厂的工会主席。
“孙主任,你说说看,这个事情我何其无辜啊,竟然扯到我头上来了。”小黄爱用老称呼叫孙瓴。
“这件事你说了八百遍了。”
“只要一想起来就生气!我那间偏屋一被充公,就被隔壁的刘家给占了。
孙瓴听了也不做声,拉开抽屉递了个信封给黄目乾。
“孙主任你这是……”小黄一接过手就知里头是圆是扁。
“拿去帮衬家里。”
黄目乾愣了半晌,收进兜里。
小黄还未出门,就见裴永元进门,两人打了个照面,互不言语。
裴永元坐在小黄刚才的位置上问道:“大表哥,这人又来做什么?”
“没什么事,家中有些困难。”
“来借钱的?”
孙瓴摇了摇头。
“大表哥,你和这个人走的远些,他成分不好。还老是嬉皮笑脸,贼眉鼠眼的。”
“难道我的成分好吗。即是故交,能帮则帮吧。”
裴永元站起身子,走到孙瓴身侧“大表哥,你若有事找我,我定会帮你。我们一起进步!”
孙瓴看了裴永元一眼,没多说什么。只但愿不要有“求你帮我”的这一天。
又过了一阵,房产被公家没收,积下的祖产也被冻结。他自乐群路洋房搬出。好在他帮过的人有几个还念着旧情,政治斗争之火,暂时没有烧到他的身上。至于身外之物,他也不多计较。
夜里他在家中,听到外头传来的乐声,音调婉转,乐曲激昂。回忆往昔,诸君,酒宴,水榭戏台,弹琴唱曲,风流雅士,如今,只有他一人。不知远在海对岸的父母家眷,亲朋好友,现下如何?
这日在边上唱曲的,正是王夏莹所在的文工联,表演的是一出《保家卫国》,犒劳将士。一曲唱罢,掌声雷动。许利德是个懂戏的,对王夏莹青眼有佳。收了班后还拉着他谈戏,就是不放人。“许参议,这天晚了,我还得和同志们一同回去。”
“王同志,不着急。我们这是在商讨工作。”
“工作上的事应该跟韩局长商量,我哪懂这些啊。”
“王同志谦虚了,我可是你的忠实戏迷啊。以前家里穷,进不起戏园子。我也不知道在门外偷偷听过多少回。”说着许立德靠近王夏莹,一手已搭到他的肩头“还听票友们说起不少你的私事呢”越说越把头凑到王夏莹耳边。
王夏莹被这股子热气吓得连忙躲开,常年练功造就他伶俐的身法。“许参议,真是晚了,我先走了。”王夏莹连妆都没洗干净就快步跑了。
这跑了大老远才敢停下歇口气。也不知他怎么这么招人惦记,真是恨!
他看着不远处一栋栋的公寓楼,闽城这么大,怎么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处,走到哪都是孤孤单单一人,无依无靠的一人。回想起来,只有一人真心帮过他,从贴身衣物里取出他的“护身符”,捧在手里看了一眼,拿手绢细细的包裹起来,又收回兜里。
他不知道,他惦记的人,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怜君不知。
又是好些年,没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事,时光就这样一晃而过。
镜清骑着自行车带着自家的大胖小子去上班的地方玩儿,途径上杭,曾经的繁华如流水不再,公私合营,双杭的光辉岁月画上了句号,每次路过,格外荒凉,门户皆闭,落寞非常,面目已不复从前。只剩几个遗老,还念念不忘的搬着板凳坐在屋前张望。
镜清突然一个急刹车,小建安坐在前横杠上,牢牢的抓紧把手:“爸爸,怎么了?”
镜清没有答他,目光仍然追随着那个中山装的身影,影影绰绰的一个人站在街角。
孙瓴觉得背后有道目光直逼,回头一看,却是他!真是他!
两人没有相认,只是远远的对视着。
孙瓴目光闪亮如星,深邃如海,那个眼神镜清再熟悉不过。他曾日日相对,夜夜想念。现在却触不可及。小建安看了过去,问了声“爸爸,这是谁?”
“没什么,爸爸看错了。”镜清缓缓吸了口气,慢慢骑车向前。
整风运动已经蔓延开来。
人人对坏分子是避之唯恐不及。就怕引火烧身。
孙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里。那个小小的人儿,应该是他的儿子吧?他都有儿子了?他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孙瓴面容依旧俊美无恃,只是抵不过风霜,眼神掩不住的苍老,嘴角带着一抹细纹和自嘲的笑意,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谁想却是我一厢情愿。罢,罢。时日亘长,旧梦无边。往后的山山水水,日暮朝夕,自己安静地走下去。
这一见,镜清心中却起波澜。告别之时,自己能平静以对,为何却重逢之时,自己却不敢面对?
孙瓴的手,轻抚平他的眉间“想什么呢,眉头皱的这么紧?”
“我看见你不要我了。”镜清一夜之间又变回了二十岁那个顽皮青年。
“胡说,我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孙瓴穿着一袭中山装,戴着八角帽。正是自己早上见到的模样。
镜清伸手就夺了那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怎么没见你带过这个呀。”
“新的。”孙瓴一脸宠溺的看着他。
“什么时候买的。”
“前些日子,厂里发的。”
“什么厂啊?我怎么不知道。”镜清一脸惊奇。
孙瓴把人拉到怀中“你啊,一回来就叽叽喳喳的。”
镜清正疑惑着呢,来不及发问,嘴就被孙瓴堵上了。
这感觉太过熟悉想念,他本能的放软了身子。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均已躺在地上。
“以前你老是穿西装,这么一穿,还真是挺好看的。”镜清伸手去解孙瓴的衣服。心中却想“可不是吗,这人天生是个衣架子,穿什么不好看呢?”
孙瓴微微一笑,制住他的双手,俯视着他。
镜清受制于人,手上不利索,嘴上也就放肆起来“你这是干嘛,快放开我。”
“没干嘛,就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每天不都这个样子。”
孙瓴侧头一想“说的也是,可我怎么就觉着看不够呢。”
“你又拿甜言蜜语哄我。”
孙瓴没再说话,眼神温柔。对视的久了,镜清没来由的心慌,小动作也多了起来。两人本就是面对面的搂着,肉贴肉的,镜清拿胯下去磨蹭孙瓴腿间。孙瓴倒是给他个干脆。替他解了扣,拉下拉链,取出那根阴茎来端详。
要说孙瓴也没把他给怎么着,可那根东西就在孙瓴的注视下慢慢的挺立起来。
“喂……”镜清喊了一声。
“嘘,别说话。”孙瓴一手在他的茎身上打转,一边轻声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镜清闻言正要闭嘴,突然又拔高了嗓音“噫”了一声。
原来孙瓴闷不吭声的一低头,把那根事物含入口中,含的也不深,只是这么突然一下子,倒真把镜清给惊吓的不轻。这一吓,茎身不但没软下去,反倒在孙瓴的嘴里彻底的硬了。
“孙……”
“别说话”,孙瓴吐出镜清的茎身来,侧着头亲了亲了两颗卵蛋,舌尖顺着根部来到顶部,微微一停顿,把镜清的柱身吞入口中。
这次他含的深,镜清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热力的包覆,简直要化在孙瓴的口中。他不自觉的挺起腰往前送了送,能感觉到孙瓴喉际传来的悸动。他简直要疯了。强忍住想要不管不顾抽插的冲动,只能靠抓挠自己的身体来进行宣泄。
孙瓴叼住茎头,手在茎身上快速的套弄着,镜清摇头晃脑,漫无目的的乱瞄,空旷的客厅,雪白的墙壁,耳边还传来吮吸之声,脑子如沸水沸腾。
“孙瓴,不行了,我想出来了。”话音才刚落,只觉得茎头被狠狠的一吮,已有痛意,快感却更是汹涌。连同白浊液体,一同喷发。
一场春事过后,镜清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灯,细细咀嚼刚才的对话,“孙冰山,你为什么说我才回来啊?”
无人应声。
“孙冰山?”镜清侧过头去,身边哪里有人?只有自己一个。
“孙无赖!”镜清站起身子,四下张望。他赤裸着身子,连衣物都遍寻不到。
“孙瓴!!?”
镜清猛的睁开眼。窗外带来星光和夜风。他不在孙公馆,他不再是梦中的那个少年。
睡梦中他是热汗淋漓,醒来后则相反——一身冷汗。
夏姑娘被他的动静吵着了。翻了个身,又倒头睡下。镜清看了枕边人一眼,才知梦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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