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
萧咲戴着鸭舌帽坐在路边的栏杆上,天色已晚,大学区这边路上的行人不多,大都去了主城区那边过节。
他插着兜,白雾在口鼻间吞吸着,他时不时抬头朝校门口看去。
他要见元满。
这两个月来她一直以学习忙为由,推脱见面。这段时间莫洵几次找他,都是想让他离开京城,甚至开出了不菲的价格。
萧咲心里不安,他想要见她一次,哪怕她已有选择,他也要看看她好不好。
再次抬起头,萧咲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莫洵。
“你是真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萧咲?”莫洵有些不耐烦,他好言相劝,威逼利诱都没用。眼瞅着老板给的期限就要到了,萧咲再不滚出京城,该滚的就是他莫洵了。
狭窄的巷子,萧咲靠在墙上,无所谓地用舌尖顶了顶左腮,莫洵刚刚的两个耳光打得他脸颊开始发烫。
“我们不是没有好好谈过吧?我是不是已经给了你选择了?”莫洵卷起袖子,将手表扔给身边的手下。“我真不愿意动手,萧咲,你但凡能有点脑子,就该知道离开京城是对你最好的路,价钱你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只要见她一面。”萧咲抬眸,平静地开口。
下一瞬,莫洵的拳头就朝他的脸砸了上来,一声闷哼,萧咲抬起手臂刚要挡,腹部就连着挨了两下,莫洵喘着气,浑身的肾上腺素都开始飙升:“少给我犯贱!意思还不够明白?!人家要是愿意见你早见了,妈的。”更多免费好文尽在:yeh ua6.com
莫洵扯着萧咲的头发逼他抬头,眼眸中的狠戾如寒光闪现:“你要是听不懂,我不介意打断你的腿,亲自送你出京。”
萧咲将嘴里的血水吐掉,看着莫洵,声音很低:“我要……见她一面。”
疯了!莫洵在心中暗骂,为一个女人搞到这种地步,他是无法理解的,拿着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况萧咲这种也不愁女人喜欢,换个地方生活,不是照样风生水起,为什么非得不自量力去争,简直愚蠢!
“好,不到黄河不死心,我成全你。”莫洵松开手,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朝身边的手下开口。“别打死了。”
拳脚落在身上,大约是天冷,疼痛的感觉并不是那么明显,他伏在地上,尘土飞扬间,拳拳到肉的声音混合着闷哼响起。腹部被人狠踹了一脚,他蜷缩着抬手想捂,身子就被人一脚踢了出去,惯性让他在地上滚了两圈,背部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好了。”莫洵挂断了电话,从不远处走过来喊他们停手。“老板到了,别打了。”
萧咲咳了两声,抬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却被莫洵一脚踩回了地上。
“你不是想见元小姐吗?一会你就趴在这看。”莫洵冷笑一声,警告道。“就别让元小姐看见你了,你这模样,我怕吓着她。你要是敢出声,我现在就弄死你。”
他们处在离巷口五六米远的地方,在等待的过程中,天空开始飘雪,雪花落在他红肿出血的手背上,融进了伤口里。雪下的很大,没一会就在地上积上了薄薄一层。
车子停稳的声音在巷口响起,随后是车门的开关声,狭窄漆黑的巷子,萧咲趴在雪地里,眼睛被打得充血,有些睁不开。
他努力抬起头看向前方,大雪将他的视线遮挡,封疆穿着黑色的大衣,双手怀抱在胸前,身子微倾倚靠在驾驶位的门上,他并没有走过来。
他在等人。
随后萧咲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哪怕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哪怕隔着漫天飞雪,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
元满背对着巷子,与封疆面对面站着,似乎在说话。封疆倚靠在车门上,俯视着身前的元满,看他的表情,说出口的话一定非常温柔暧昧。
封疆抬手轻轻拂掉她头上的雪,手掌顺着头发往下捏了捏她的耳朵,他开口说了些什么,而后,元满踮起脚尖,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想吻他。
萧咲的心口一阵绞痛,大约是之前断过的肋骨又在刚刚挨打时被伤着了。
封疆没有动,抬眸往巷子深处扫了扫,随后他将身前的人搂住,弯下腰低笑着回应起这个吻来。
站在莫洵身后的几个人见此都压着声音促狭地低笑起来,莫洵啧了一声,轻声呵斥:“老板的好事也敢看?还不转过去?!”
吻持续了大概两分钟,元满的脚步有些虚浮,整个人都趴在了封疆怀里,封疆的手托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
雪愈下愈大,封疆将人抱进了车里,随后,那辆腰身漂亮的宾利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满意了?”莫洵将踩在他身上的脚拿了下来,他蹲下身子笑道。“再告诉你一个内部消息,我前段时间陪老板到挑戒指,大概过段时间,就不能喊小姐,得喊太太了。”
雪,还在下。
人已经走了很久,他的脸贴在粗糙的水泥路面上,周身的积雪高得快要将他淹没。
萧咲突然想起了去年过年时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元满光着脚站在院中的雪地里许愿。
当时她问:“笑笑,你不许个愿吗?”
他许了的,萧咲许了一个愿望。
他和封御签了五年合同,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萧咲想好了,元满学医,毕业后如果她想继续考研深造,他会陪着她读书。
她爸爸妈妈不要她,他要。
她爸爸妈妈不养她,他养。
他会把她养好。
等合同到期,他就不做了,这些年他手里攒了不少钱。一部分留着平时开支,大头的钱存起来,以后无论元满是想在国内读书,还是想出国深造,都可以,他都会陪着她。
然后,再挪用一小部分出来做点小投资。
到时候,如果元满还在读书,他就在她学校门口开一家火锅店,元满喜欢吃。
如果那个时候,元满已经进医院工作了,他就在医院门口开一家火锅店,元满喜欢吃。
要是她不想读书也不想工作了,那他就在家门口开一家火锅店,元满喜欢吃。
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养一只黏人的大狗,元满喜欢萨摩。下班了,两个人可以牵着手带着狗慢悠悠地逛回家。
萧咲的愿望是,和元满一起开一家火锅店,和元满一起养一只黏人的狗,和元满一起到处旅游,和元满一起度过往后每个日夜,和元满一起散步,看电影,吃饭,睡觉,和元满一起。
可是元满说:人生只求小满,不求万全,人不可贪心。
那时的萧咲看着元满好奇的脸,在心中许愿:如果人生不能事事如意,那么,他只许一个愿望,不管未来如何,他只想和元满一起,与她一起,这就是他所期望的……
小小的圆满。
雪在皮肤上融化,萧咲在昏过去之前听见了白彧的声音。
他看着漫天飘扬的大雪,后悔自己当初的愿望太过奢侈,所以他闭上眼睛重新虔诚的许愿。
他不求自己的圆满,只求他的满满在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够开心。
萧咲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白彧见他醒了,连忙去喊医生。做了一系列常规检查,除了肺部还有炎症,其他并无大碍。
白彧将医生送出去后,阴沉着脸坐会了床边:“你何必这么拗?”
萧咲垂眸看着手背上的留置针,敷贴将皮肤弄得发皱,冰凉的药水顺着软针一点点流进身体里,他哑着嗓子开口:“没事……”
“没事儿?”白彧既心疼又窝火,眉毛都吊了起来。“好在莫洵没想真的弄死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找你,要不然你现在可真就啥事没有直接上天堂了!”
瞅着萧咲那个样子,白彧又狠不下心说他,抱着手忍了又忍:“小满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不愿意见你,何必把事情说得那样清楚,让彼此难堪呢?”
“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白彧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张嘴磕绊了半天,泄了气一般地坐着。“你就真的觉得你了解她?人是会变的,哪怕从前她不是,现在她是了,这也无可厚非。金钱,权利本就容易让人迷失本心,你我在这名利场中沉溺这么久,应该明白人心是最禁不起诱惑和试探的。”
“她,不是。”萧咲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白彧叹了口气:“那你能如何?等着莫洵下次下死手吗?就算如你所说,可是小满的行为已经证明,至少现在她还不能见你,你又何必一直犯轴呢?不如按照他们的意愿先走,我想……这也是小满的意思。”
“她不开心,我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这。”
“傻瓜!”白彧被他的话气得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摔门之前,他回过头大声喊。“老子不管了!你俩都是傻瓜!小满就是被你教傻的!”
萧咲抬起头平静地望向窗外,冬日的枝干光秃秃的看不见叶子,他曾说过,他不会再害怕。
白彧到底嘴硬心软,日日到医院陪他,只是除了送饭玩手机,不怎么说话。
明天就是元旦,白彧不知从哪买了饺子给他吃,偏偏是他最讨厌的韭菜鸡蛋馅儿,萧咲咬了一口有些不乐意:“我最讨厌这个韭菜鸡蛋。”
“我知道。”白彧冷冷地回答。“不喜欢的馅儿你都知道吐出来,得不到的人你怎么就不知道放手呢?”
萧咲看了一眼阴阳怪气的白彧,低头默默地开始吃饺子,也不多话了。
电视里在放古早言情剧,萧咲的手机来了消息,他点开后,先是发了会呆,然后放下勺子,回复了信息后便下床往卫生间走。
“你干嘛?”白彧看见他回消息,心里有些纳闷。“谁啊?”
萧咲没回答,自顾着在卫生间里刷牙,白彧不耐烦地走到床边拿起他的手机一看。
满满:“今天晚上去看日出,好吗?之前我们去过的那座山。”
白彧心头一紧,第一反应是莫洵搞鬼想把萧咲骗上山弄死直接抛尸。他走到卫生间门口,一脸警觉:“你不觉得有诈吗?小满那么久不见你,突然要见你,还是让你上山看日出。这直接杀了就抛尸荒野了,你……”
“你少看点悬疑剧。”萧咲一边漱口一边含糊道。
白彧还是担心:“你真要去?要不我陪你们一起?”
“不用,我想单独见满满。”萧咲摇头,将嘴里的水吐干净后对白彧开口。“下次不要买韭菜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