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谌跟在后面,也跟着道:“我也想。”
白氏道:“你们跟着去做什么,又不会骑马。”
“我会骑马!”阿誉即刻道,“上皇教过我们,上次还带我们去学马毬!”
杨氏道:“上次离现在都过了多久了,你们早忘了。”
二人据理力争,兄长道:“他们要去,便让他们同去好了。”见二人露出喜色,他摸摸他们的脑袋,道,“只是不许淘气,路上不许胡乱跑,更不许竞马,知道么。”
“知道知道!”二人异口同声答得响亮。
我发现阿珞跟在孟氏身边,眼巴巴地望着他们。
“你也想去么?”我问她。
阿珞看我一眼,又躲了起来。
孟氏无奈道:“上回,上皇也带了她去骑马,她高兴得不得了,只是学了半天也不曾学会。”
啧。我心想,也不知他们是我的弟妹,还是他的弟妹。
我想了想,向白氏问道:“家中可有羃离?”
“有是有。”白氏道,“娘子要做什么?”
我说:“我和阿珞也跟着去好了。”
众人都露出讶色。
我看向阿珞:“跟我一起骑马,好么?”
阿珞望着我,似乎有些犹豫。
孟氏忙道:“那如何使得,这些马可比不得从前家中的良驹,要是不听话发起脾气来,摔了娘子怎好?”
我不以为意:“六娘放心好了,我骑马向来熟稔得很,不会让它们发脾气。”说罢,我再度将目光看向阿珞。
阿珞目光流转,又眼巴巴地看向孟氏。
孟氏很是无奈,摸摸她的头,道:“去吧,只是路上万万要听兄长和姊姊的话,知道么?”
阿珞小脸一展,难得地“嗯”了一声。
收拾停当之后,去田庄的队伍壮大了好些。
这府里,原本只有一匹马,昨日我和兄长回来,各有两匹拉车的寄在马厩中,加起来共五匹。商议之下,兄长骑一匹,阿誉和阿谌骑一匹,我和阿珞骑一匹,剩下的两匹,则给了跟随的两名仆人。
一行人出了门,走到洛阳的大街上,汇入熙熙攘攘的车马行人之中。
天气还热,纵然太阳躲在了云里,也还是让我很快流下汗来。又兼戴着羃离,有些闷。
我一手抓着缰绳,生怕阿珞从马上掉下去,一手将她紧紧搂在身前。
忽然,我想起数日前,太上皇和我共骑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哪里一样了。心里随即道,我又没有阿珞那么小。再说了,后来可是我在操纵缰绳。
我低头问阿珞:“热么?”
她摇摇头,却将脑袋转向路边,似乎对那些望不到边的商贩摊子很感兴趣。
这个,我倒是能理解。
小时候,我也跟她一样,最喜欢到闹市里去看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乳母常说我不知好歹,家里宫里什么珍奇之物没有,偏偏喜欢去看市井里那些不入流的。
杨氏说,这两三年里,她们的日子虽然过得稳当,却极少走出宅子外头,生怕惹麻烦。想来阿珞也只能像我从前那样,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少能见到外头的热闹。
“日后,姊姊时常带你出来玩,好么?”我说。
她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想回头看我,却又被羃离挡着看不到。
“嗯。”少顷,我听她答应道,声音小小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上官里(上)
出城走了一段之后,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我索性将羃离揭了。风从两边的田野里吹来,一阵舒服。
阿珞抬起小脸望着我,我问:“还想戴羃离么?”
她摇头。
我看她脸上和脖子上都出了不少汗,忙掏出巾子来,给她擦了擦。
兄长一路上与阿誉和阿谌,二人对他显然已经重拾了不少从前的熟悉,变得活泼起来。到了空旷下的地方,兄弟二人还大起了胆子,纵马小跑起来。
我忙在后面喊道:“慢些!说好了不能跑!”
兄长道:“让他们跑一跑也好,他们说子烨教过他们骑马,不会摔。”
“他们说不会摔就不会摔。”我说,“兄长也太放心了些。”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我一个不留神你就蹿了出去,拦都拦不住。”他说,“再说了,方才他们一路被我倚老卖老道理,定是乏得很,该是让他们痛快痛快了。”
我看着兄长,只觉匪夷所思。
“你从前待我可不曾这么宽和。”我说。
“你从前不是也不一样?”他说着,看了看我身前的阿珞,摸摸她的脑袋,“你从前可从来没有耐心带小童。”
我哪里是没有耐心,我是没空罢了。我翻个白眼。
兄妹三人看上去在宅子里闷了许久,这次出来,都高兴得似出笼的鸟儿,连随行的仆人们都说,好久没见他们如此开心过了。
阿誉和阿谌轮流与兄长同乘,匀出一匹马来,让其中一人单独骑着跑上一段。看得出来,二人确实学了些骑术,但不多。在京城里,像他们那么大的贵胄子弟,大多已经骑得有模有样。不然是没法在猎会之类的地方施展风采,让父母面上有光的。
阿珞看着他们,也跟着笑起来,目不转睛。
我问她:“你想跑一跑么?”
她似乎跃跃欲试,却又望望我,不说话。
我知道她是想的,指了指马鞍的前端,道:“抓紧。”
她忙将小手紧紧抓住。
我搂紧了她,轻轻叱了一声,驱马走起。马儿伸展四蹄,慢慢地跑了起来。
阿珞显然还很不习惯这等颠簸,也有些害怕,身体略略僵硬。但当超过兄长他们三人的时候,她不由咯咯笑了起来,回头望他们。
阿誉和阿谌自是不愿意被抛在后面,连忙策马来追。
兄长见得如此,终于着急,大喊道:“你们二人慢些!阿黛!你也慢些,莫带着他们乱跑!”
我听着那话,想起小时候他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着我的样子,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处田庄,也是祖传的。上官家累世经营,拥有的田宅不少。照例说,父亲这一支是大房,田土也应当最多。不过从我的曾祖父开始,大房这一支已经在京城定居,不怎么回洛阳打理。加上京城周围也有许多田宅要照料,于是洛阳这边的,不是给族里做了公田,就是转赠他人,久而久之,只剩下了二百余亩。
这数目,是我在抄家前,机缘巧合之下看家里的账目看到的。当时还惊讶了一番,说我们家在京城周围的田庄,千亩以上的有好几座,不想原来在洛阳老家的地竟这么少。
兄长那时说,就算剩这些,其实也不少了。我们家名下的都是好地,就算将来京城这里什么也没有了,回洛阳老家去,也能过上殷实日子。
没想到,一语成谶。
当下,我们已经脱罪,但父亲的案子还未重审完,京城的国公府名下所有东西仍被封着。能依靠的,只剩下了洛阳的祖产。
我问兄长:“我们家的田产,从前都是谁人在打理?”
兄长道:“交给了这边的上官家族长,我记得名恭,与父亲是堂兄弟。从前,他还为了他儿子做官的事,来过我们家几次。”
我想了想,并无印象。
“如此说来,他儿子也在京中做官了?”我问,“做到了什么职位?”
“不记得了。”兄长说着,不由苦笑,“当年虽说不牵连族人,但其实不可能不牵连。据我所知,好些族人都因得各种名头丢了官,至今也不曾复任。”
这个,我也知道。
父亲是棵大树,多少人攀附在上面,他倒下的时候,就有多少人跟着落地。虽然父亲的亲信,许多都投奔到了萧纯那边,改头换面重新呼风唤雨,但姓上官的人,等于头上戴着个帽子,不可能为董裕等人所容。
说着话,远远地,出现了一大片的村舍。
从前我跟着家人到这里来的时候,就从家人的口中得知,周围举目四望,望不见的和望不见的,都是开国时封给上官家的。许多年来,上官家衍生出众多支系,依靠着这祖产聚族而居,成了一处村落,名上官里。
我们家在上官里的宅子,就在最中心的位置。
当年我每次到这里来,都是因为祭祖。跟着大人们拜这个拜那个,心不在焉囫囵了事。这一次来,则不得不认真地打量周围。
那祖宅,一共三进的院子,中规中矩。远远的,我能望见屋顶上已经长了草,可见这几年也没有人打理过。
不过,上官里并未因为这祖宅而显得落魄。
因为这里比我家祖宅光鲜的宅子有不少,一座接一座,鳞次栉比。
这倒不出乎我的意料。族中除了父亲这一支之外,累世做官的还有不少,族人们各显其能衣锦还乡,将漫不经心的国公府产业比下去也实属平常。
路边,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经过之时,有些老者正坐在树下纳凉,见到我们,他们纷纷张望而来。
忽然,一名老者起身走来,将我们叫住。
“郎君!”他走到兄长马前,睁大眼睛望着他,又惊又喜,“敢问郎君,莫非是国公府的大公子谚郎?”
兄长定睛看了看,忙下马来,道:“侄孙顾着行路,竟不曾认出三叔公,三叔公莫怪!”
老者笑呵呵,道:“当年一面之缘,不想谚郎还记得老夫。”
兄长又招呼我们几个过去,对我说:“前些年外祖父生病,我到洛阳来探望,顺道去祠堂里祭拜。那时,正是三叔公过来帮的忙。”
我了然,忙带着三个弟妹上前行礼:“侄孙见过三叔公。”
第一百五十章 上官里(下)
三叔公看着我们几个,又是感慨又是惊讶,道:“当年我听闻国公府出了事,谚郎和娘子几个都……”
他没说下去,兄长忙接着话,道:“如今我们都已经赦了罪,回乡来看一看。”
三叔公了然,抚须颔首:“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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