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愿望如此简单,阿拉无法再承受一次强行结契的痛苦,考虑之后,便答应了下来。”
画册再到下一页,魔鬼阿拉闭着眼躺在石床上,旁边俯着更加高大的魔鬼——赞恩。
“但她没意识到,柯尼福利亚大陆的几百个小国和大国,多数信仰着神明,她的交易,意味着同数不清的光明力量作对。”
“德罗索勉强进入强盛,屹立在这片大陆上。”
“要想缓解交易未彻底完成,带来的痛苦,阿拉必须维持着德罗索的强盛,直至耗尽了力量,陷入死亡状态。”
“贪欲无法满足,交易永无止境。而赞恩,他承接了妻子的交易,不得不继续为德罗索带去繁荣。”
无法完成的交易,成了束缚魔鬼的枷锁。
俯在石床边的魔鬼,眼里闪烁的东西,有悔恨、痛苦、愤怒……那滴泪水打转着,始终没有落下。
魔鬼的诱惑,油画不能表述半分,但祂带来的恐惧,不过几眼,就能让你害怕起来,为这一位画中的魔鬼俯首堪臣。
皮耶鲁合上画册,清脆的一声,叫伊芙琳从画中回过神来。
“这只是我画的一个大纲,您所需要的有关赞恩的过去,都在这儿了,”他抱着画册,对伊芙琳说道,“总之,不管赞恩做了什么,一切的源头都在德罗索的第一任国王居依身上。”
他如此笃定,“您来询问我赞恩的故事,一定是因为他做了很过分的事吧。”
皮耶鲁的双眼十分清明,没有被诱惑后的痴迷神态。对于一个魔鬼,他的评价是真实来自于自身的。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伊芙琳客观地讲道,“他并未显露出来。”
至少在她的梦境里,赞恩始终保持着可进可退的态度,让她一时难以判断出他的目的。
好在现在她能缕清思路了。
皮耶鲁道:“他不完全是一个糟糕的魔鬼。在我这里,他帮助了我许多,我的地位、金钱,我的画作故事能够传播出去,一切都是他给予的。尽管得到这些,只是因为我恰好成为了那第一百零一个人。”
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他该取得的帮助,还是得到了。
“听波西米亚说,”伊芙琳不经意似地提到一点,“你最近不怎么画画了,是因为赞恩吗?”
“不完全是,”皮耶鲁诚恳地回答道,“我最近为一个预感有些焦虑……德罗索的未来,恐怕会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即便它并未切实地带给过我什么,我仍旧发自内心地深爱这片土地。殿下,这样的预感使我无法再拿起画笔了。”
甚至这个冥冥之中的感觉,关乎他的魔鬼友人,这就更令人焦虑了。
面对国家,面对朋友,面对未来的很多事,他都无法做出一个抉择来。
这便使皮耶鲁情愿顺应着大脑的混沌,喝点儿牛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
“我明白了。”听完他的陈述,伊芙琳的心境豁然起来,她向皮耶鲁做出承诺,“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圣女,但我能够向你做出保证。”
“德罗索永远不会陷入灰暗之中。”
起码在她手里,一定不会,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皮耶鲁怔愣住,看了她良久,蓦地笑了起来,“我相信您,殿下。”
谈话戛然而止,伊芙琳走出房间的那刻,奶腥味已经彻底被熏香驱散,皮耶鲁嗅着遗留的花香,自言自语地说道:“……别再给我这种难上天的任务了。”
回程的路上,波西米亚靠坐在车辕上,碎碎念着,不断地说着皮耶鲁的坏话。
“废物才会突然颓废,伟大的故事家都知道,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波西米亚,我们未处于他的境况,就必须对他宽容一点儿。毕竟谁都不知道,遇上这种事后,我们又能做得如何。”
波西米亚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偏激,轻易接受并改正,又似乎很丢面子,于是别别扭扭地说道:“没有了油画看,至少要让我过过嘴瘾。”
“那就在私底下讲讲吧。”伊芙琳回应的同时,梳理着方才与皮耶鲁的谈话。
依照他讲述的内容,赞恩应当是恨着德罗索的,交易捆绑了阿拉的身躯,他便是为了这个,才不对德罗索出手。
魔鬼何其记仇,断不会轻易放弃一切复仇的机会。
她同路易说的话,竟然先在德罗索身上灵验了——“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交易制衡了一切逻辑,思考就必须回归交易本身。
梦里赞恩说的“德罗索和路易”,他是笃定了她会选择德罗索。
至于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策,还得追溯到那段失去的记忆……她一定放弃过路易一次,且不带丝毫犹豫地选择了德罗索。
这就能够解释,路易为何总是生气,总揪着过去不放,赞恩为何又稳操胜券,在她意外做了奥普拉山脉大雪的梦里出场。
回归了根本,那场梦肯定有赞恩的手笔。
但回忆起了失去的记忆,按照路易与赞恩的契约,德罗索到了她手里,又能怎样?
看起来赞恩还是什么都没领到。
除非……
车马走到集市上,鼎沸的人声唤醒了伊芙琳,她攥紧了衣衫,失策了,那场梦,不对,甚至在更早以前,她唤出了魔鬼,心里想到赞恩的名讳,一场单方面的交易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