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路易提前离开,去了议事殿,伊芙琳在回寝的路上,被一个小孩儿隔着金笼,扯住了裙子——是巴奈特。
“圣女殿下,波西米亚快疼死了!”
半大的孩子,慌乱起来就说不清楚话,伊芙琳问了几句也没问出是哪儿疼,只得命侍女去找医生,又唤另外几个,带她调转方向,去波西米亚的房间。
城堡里有医生专门住的地方,来的路程不会太远,几刻便赶到了。
一通检查下来后,才知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小孩儿吃得太杂、太多了,导致的腹痛,不用过度紧张,开了几服药剂就走了。
伊芙琳守着波西米亚喝完药后,准备离开,又被他扯住问:“可以帮我揉揉肚子吗?像以前那样。”
他吃东西总是又急又快,在孤儿院里,也没少因为这个闹肚子疼,她有些时候暂住孤儿院,碰巧遇上了,就会给他揉肚子,哼点儿摇篮曲。
面对软下来的红毛,伊芙琳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碗冰激凌真不该让你吃下。”伊芙琳搓热了手,再放到他肚子上慢慢打转。
波西米亚被疼痛磨得没了脾气,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其实,他觉得更多的是新王的问题,却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受到了惊吓,这会大大弱化“红发魔鬼”的威风。
“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他朦胧的一双眼盯着她,哑着声音问。
不止是金笼,还有从重逢起,他就频繁听见的金链声。
伊芙琳知道他指的是这个笼子,“没多久了。”如果路易不将今天的吵闹,放在心上的话。
嗯……不好说。
波西米亚听罢偏过头,闭上了眼,不愿再看她这副样子。
见他有了睡意,伊芙琳才开始哼那段摇篮曲。
德罗索广为流传的摇篮曲,有着缓慢且悲伤的韵律,从战场上传出来的歌曲,没有歌词,只一小段反复重复的旋律,却唱出了世间所有的感情。
这是经历过战争的人们,传达出来的情感。
在温和的声音催眠下,波西米亚很快就睡着了,不过兵荒马乱之后,已经夜深了。
外面的靴子声越来越靠近门口,大门打开,伊芙琳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门口的男人皱了皱眉,却还是忍了下来,没有说话。
这间房不止睡了波西米亚,要是叫人推着金笼出去,会吵醒更多的人。
路易烦透了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于是便用钥匙打开了金笼,将伊芙琳抱了出来,扛在肩上。
他生气的时候,连西西莉亚都不叫,更别提好好地抱她了。
所有人都熟睡着,没人知道白天的那个魔鬼,将他们可亲可敬的圣女殿下拐走了。
走廊上,伊芙琳调整了下姿势,以便自己不会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吐了出来,“你白天和小孩子置什么气?”
批阅完一大堆文书,路易会想明白,世间还有比小孩子更可恶的存在,至此他会冷静下来找她的。
事实也真是如此。
被她频频说对一些事,路易有些不悦,“你的小聪明,什么时候能放到正事上去?”
“我怎么没有?”伊芙琳轻笑着,“这不就是聪明得,让你弃了金笼。”她有预感,今晚之后,那个金笼就会消失掉。
她少见的灵动活泼,压下了路易心里的那点儿烦躁,慢慢地,也就很和平地扛着人走回了两人的房间。
“虽然我允许了你,用他们来阻碍赞恩,但没允许你,总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他试图找回点儿自己的威严。
“厮混这个词,”伊芙琳还是同以往那般,答非所问地岔开话题,“你用错了地方。”
“再者,本就是亏欠了他们。”
“你别忘了,你最亏欠的人是我。”
“我没忘。”
路易已经将她放到了柔软的床垫上,伊芙琳却用双手环住他,不让他起身。
“路易,我已经想起来的事,后面都不会再忘记了。”
不论是美好,还是痛苦的回忆,若是只有一个人承担,那它就是一种负担。
路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人背负着过去,现在不是了,她会记起来,记起所有,同他一起承担。
他该相信她吗?记忆紊乱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暴虐的血液沸腾着,路易收紧了手臂,将人箍在怀里,力道维持在一个巧妙的范围内,他讨厌的赭肤没有因此染上一丝一毫的淤青,只有那头粉发在他的躁动下,变得杂乱。
不知道是谁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睡吧……”至少在今晚,他不想再为旁的事,同她吵架了。
伊芙琳躺在他身侧,在他闭眼后,替他揉开了眉间的褶皱,哼起那段德罗索的阿丽莎摇篮曲。
失去父母的阿丽莎,失去丈夫的阿丽莎,失去孩子的阿丽莎,失去生命的阿丽莎……
阿丽莎做过很多个选择,同伊芙琳一样,每一个选择都失去了一件宝贵的东西。她很抱歉放弃过路易,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在那个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德罗索。
尽管她现在无法记起,促使她放弃路易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倘若德罗索能够活下去,我能放弃一百甚至上千个路易!”
这句话太过分,她也只后悔这一句话,伤透了路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