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唇,踱步到了前面,与他面对面站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可是徒劳无功,看见他冷漠的眼,再联系早晨的谈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想说什么?”
她更希望他什么都别说。
无非是他觉得昨晚被她忘记的那场梦里,她见到了赞恩,一如当年那般,选择了德罗索。而迄今为止,完全站在德罗索对立面的,便是掌控德罗索的他了。
他以为她为了德罗索,又一次选择杀害他!
这没有道理,在她有耐心的时候,她愿意倾听他误会的想法,并加以修正。
交流才能解除误会,但显然,他现在并不想交流,“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伊芙琳。”大掌屈起,路易撑着扶手站了起来,“在几刻前,我相信过你。”他何其冷静,冷静到冷漠。
“不,你没有。”伊芙琳平静地望着他,陈述出了他的内心。
她早该想到的,生性敏感多疑的野玫瑰,如何做到她的信任,或者说从来都是等价交换,记忆不完整时,她一开始也没完全信任过他,现在轮到她了。
“那又如何?”他轻呵,俨然一副再次受到欺骗的样子,“你有过前科。”
伊芙琳沉默了,是啊,关乎承诺的事情,一旦有了一次违背,那么就是长久的失信。
路易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来,“至少我会做到我承诺的事情,你自由了,伊芙琳,带着你的德罗索一起。”
“我没骗你,路易,”她再度开口,看向他的眼神异常坚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相信的。”
高贵的圣女扬起头,露出天鹅颈那般纤细漂亮的脖颈,在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的那刻,努力地伸直了,掩饰轻微的颤意。
他也确如他直白危险的目光那般,伸出了手,灼热的掌心抚在她的脖颈上。他真的很想杀掉她,从他第一次演奏《十四月光第三协奏曲》那天起,想杀掉她的心日渐增长,可对她的感情,也增长着……他完全清楚赞恩的算计,却想不明白,赞恩做了什么才导致今天他无法自我掌控的局面。
最初的交易,他忘却了,只知道不该去伤害她,落在脖颈上的手没有收紧,只用拇指轻轻剐蹭着,惹出点点战栗。
“伊芙琳,你该同战场上的奴隶学学,求人该有求人的样子。”
“像这样吗?”
她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闹别扭也该有个底线,现在她也没了耐心,赌气一般匍匐下去,金链无法让她单膝跪下,她调整姿势,“恳请陛下给我赚取信任的机会……”在双膝要落地的刹那,路易冷然出声,“出去。”
“是。”伊芙琳顺势而为,拍着裙摆站起来,快步往外走。
她关上门,从生还后的松懈下,找回理智,决定再找一次波米纳。
城堡的走廊很长,拐弯后,要走到最近的楼梯,还有一段距离。
伊芙琳提起裙摆,在金链可控范围内,小跑起来,“波米纳……”
她难得不顾圣女的形象。
“……波米纳。”
所幸在楼梯口,堵住了人,波米纳伸出手扶住她,“慢点儿,殿下,叫住我是有事要吩咐吗?”
伊芙丽抓着她的手臂,整顿呼吸,使自己的嗓音平稳起来,“赞恩有同斯特诺伐接触过吗?”
“没有,殿下,”波米纳不懂她为何要问这个,“事实上,除了路易本人,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赞恩。”
奥普拉山的植被对各种力量,都有浑然天成的感应机制。
既然没有去过斯特诺伐,那他就还待在德罗索境内,赞恩不会如此早的出手才是,难道她真的在梦中同他做了什么交易?
伊芙琳能确定自己不会再次抛弃路易,但她没法儿保证,做出的交易不会伤害到路易。
“殿下?圣女殿下?”波米纳担忧地叫她。
伊芙琳回过神,对她笑了笑,“什么?”
“您没事就好。”波米纳见她神色如常,松了口气,“我在斯特诺伐和德罗索两头跑的这段时间里,很担心您和路易,好在你们终于说开了。”说开了,路易也就不会妨碍伊芙琳的早课了。
伊芙琳轻笑着:“嗯,说服他放我离开金笼,费了我不少力气。”她顺着波米纳的话说下去。
“他就是这样,闹起脾气来,没完没了,”波米纳摆着手,对她没有防备,更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套话,一股脑地将路易仅藏的那点儿秘密,都说了出来,“其实很好理解的,他就是想让您多陪陪他,毕竟圣女的工作总是天南海北地跑,他又开不了口……”
只要路易不管她的林子,她能说上千句好话。
伊芙琳听了进去,再之后,波米纳一启一闭的嘴像是失了声,她听不见半点儿声音,抓着人的手用尽了力气,“你说什么?”
波米纳以为自己语速快了,圣女才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您应该听皮耶鲁说过了,死亡无法逆转,路易同赞恩换来的时间,也只是为了再见您一面,同您多待会儿……”
俯在石床边,流不出眼泪的魔鬼大公、眼前锁上的金笼的门、交易者的本心……
在旅店里有过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伊芙琳甩了甩头,看见一个侍女正朝她跑来,“圣女殿下,有几个孩子发了高烧,一直不退……”
她闭眼,再睁开,慌乱的画面变成了奥普拉山的草地,她对着一朵玫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