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小说 > 其他 > 春日游 > 春日游 第38节
    古时便有人传抄《笑林》,里头俱是些惹人捧腹的名人轶事。在场的大都出身书香门第,想来各种典故逸闻信手拈来,也可以用自己的话写出来分享分享,往后她们每季读上一读,也算是多了个开阔眼界的路子。
    她们的稿子若是选上了,该给的润笔费肯定会给,且无论长短都会送上样刊一本!
    纪云彤还把自己在苏州这边的落脚处告诉她们,说是她们回家后马上写的话,这几日还能直接把稿子给她。她在路上与建阳长公主她们一起审完稿子的话,说不准下个月样刊和润笔费就送到她们家了!
    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用本名,起个别号代替也行,只要留个能收到样刊的地址就成了。
    不得不说,纪云彤说服人的本领还是很强的。等到柳老太爷寿宴开始时,不少女孩儿心里想的已经是“我回去后要写啥”。
    纪云彤回到建阳长公主身边落座。
    顾元奉早在一边待得不太耐烦了,见纪云彤回来后马上凑过去说道:“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纪云彤当然不会说自己刚才硬生生把初次见面变成自家书坊潜在作者、潜在读者发展大会,她笑盈盈地说道:“与芸娘她们聊得好,自然就晚过来一些。”
    这几日两人没再吵架,又有了能一起做的事,相处起来倒是渐渐有了点往日的融洽。
    一听她是跟许家大姑娘凑一起,顾元奉心里又有点酸,总感觉这许家大姑娘也是突然冒出来的。
    以前她们根本就不认识,结果这人趁着纪云彤和他吵架凑了上来,纪云彤莫名其妙就和她越来越好了。
    顾元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趁虚而入!
    他们一个两个都趁虚而入!
    纪云彤不知道顾元奉又在暗自郁闷,她注意到柳老太爷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两个少年郎,一个是他的得意孙儿柳二郎,另一个则是……柳文安。
    开席以后,众人纷纷向柳老太爷祝寿,有人好奇有些脸生的柳文安是谁,柳老太爷便给他们介绍起来,说这是他族弟的孙儿,从前长在金陵,如今少年失怙、母又改嫁,一个人孤苦伶仃。
    柳老太爷还表示自己已经考校过这孩子的才学,天资比他族弟当年更胜一筹,决定接下来两年要把柳文安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众人俱都忆起柳家是有过那么一号天资过人却考运其差的倒霉人物,便纷纷开始夸赞柳老太爷又得一好苗子。
    纪云彤听了一耳朵,心里也挺为柳文安高兴的。
    柳老太爷虽没有官职在身,但他有个正在当宰相的儿子,柳文安得了柳老太爷的认可,代表着将来他入了官场可以得到柳相的帮扶。
    都说朝里有人好做官,这还真不是虚话,要不怎么每次科举结束后编《进士录》都先把家世和籍贯给写上?无非是别人都是先看从哪儿来、出生在什么家庭,才决定以后用何种态度与你相交。
    兴许这种官场风气不是好事情,可只要你踏进其中便免不了要按照既定的玩法来走。也许偶尔会出一两个意外与变数,但恐怕也是旁人选中的棋子而已。
    除非你成为执棋人。
    可天下又能有几个执棋人?
    任你有通天的本领,入局后都得先乖乖当棋子。
    这一点是纪云彤读邸报时得出来的感慨,年前她与柳文安对坐幽篁之下闲谈之时便曾讨论过这个话题。
    那时候纪云彤还跟柳文安感慨:“棋子虽然可怜,许多人连入局当棋子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指的是那些考不到功名的读书人,更是无数连考功名机会都没有的女孩儿。
    其实前朝有过女孩子参加童子科的先例,那女孩儿说没有规定女子不能考,坚持要应试,且还给她考过了童子科。
    童子科是针对少年天才的考试,只要十五岁以下的孩童前去应试并且表现出众就可以授予官职。只可惜朝廷知道这件事后不咸不淡地给这女孩儿封了个命妇品阶中的“孺人”,便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到了今朝,那些制定新朝科举制度的人想到还有这么个漏洞,当即把它给补上了,明确规定女子不得应试。
    开国皇帝看到这一改动后龙颜大悦,表示有些女子“艳妆怪服,遍见朝士,所至聚观,无不骇愕”,着实没有女人样子。
    他们新朝的女子就要贤良淑德,不学前朝那些亡国作派!
    所以纪云彤才说,许多人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从一开始路就被堵死了。
    纪云彤想,虽然自己眼前没有路,但柳文安能有个好前程她也为他高兴。若是他能走到高处看看那里的风景,将来他们白首相逢时与她坐在幽篁之下讲一讲,说不准也算是一桩美事。
    筵席过半,酒气有些熏人。
    纪云彤与建阳长公主说了一声,起身走到外面透透气。
    屋外已是皎月当空。
    纪云彤仰头看了一会月亮,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在她不远处停下了。
    纪云彤转过头去,看到了喝酒喝得面上薄红的柳文安。
    他的眼睛是清明的,并没有喝醉。
    “怎么出来了?”纪云彤问他。
    柳文安看了会在他们脚下轻轻拂动的婆娑花影,过了许久才保证道:“我会试一试,不一定能成。但我会用一辈子……”
    纪云彤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正要抬头与他对望,眼前却多了道身影。
    是突然蹿到他们中间的顾元奉。
    顾元奉抓住纪云彤的手,把她拉得离柳文安远一些。
    别以为他没听到,这家伙说什么“用一辈子”!
    男人对女人说一辈子,能是想说什么?!
    顾元奉警惕地看着柳文安,警告道:“你别想什么一辈子两辈子的,我们很快就会成婚了!”
    柳文安喉间的千言万语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现在连功名都还没考到,说什么都是虚的。
    纪云彤却是不高兴了:“谁说我们很快就会成婚了?”
    顾元奉道:“你都快及笄了,难道我们不是等你及笄就成婚?”
    纪云彤道:“我没答应过,你也没问过我。难道我们什么时候成婚只由你说了算,不用考虑我的想法?”
    顾元奉噎了一下,有些恼她在柳文安面前不给自己面子,想和她吵两句,又想到还有个应修齐在虎视眈眈,顿时只能把气闷在心里。他哄道:“那肯定是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成婚就什么时候成婚。我们快进去吧,不然娘要担心了。”
    纪云彤便与柳文安道了个别,诚心祝愿他早日金榜题名。
    柳文安道:“多谢。”
    待纪云彤两人走远了,柳文安缓步走到纪云彤站过的位置上,仰头注视着她刚才凝望过的月亮。
    他会尽他所能,让她也有机会入局。
    用上一辈子也在所不惜。
    他想让她也有机会……当上执棋人。
    她应当是天上月,而非旁人手中花。
    第43章
    散席之后, 纪云彤与建阳长公主三人一起回落脚处。
    本来分别时顾父还邀应先生父子俩过去同住,应先生拒绝了,说他现在是受友人之过来小住的, 不好随便离开。
    顾父也没勉强,与应先生父子俩话别以后转头一瞧, 发现自己儿子脸色其臭, 好像旁人欠他百八十万似的。
    “你这是又怎么了?”顾父边与他护卫在建阳长公主车驾旁, 边随口关心了一句。
    顾元奉刚才听顾父邀请应先生父子俩就很不乐意了,可说话的人是自家亲爹, 他又不好跳出来反对, 只能把话往回憋。
    “没什么。”
    顾元奉嘴硬。
    顾父说道:“看到阿彤身边有这么多青年才俊, 知道紧张了是吧?早前我们让你去哄阿彤, 你不是挺不乐意的吗?”
    顾元奉脸色更臭了。
    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是犯贱,以前纪云彤爱管着他的时候, 他觉得纪云彤烦人;现在纪云彤不管他了,他又想纪云彤多看看他。
    尤其是还有人要和他抢纪云彤。
    顾父道:“最近不要跟周家的人混在一起。”
    顾元奉以为顾父也是觉得周颂叔侄俩不好,蔫答答地说道:“我已经写信与他们断交了,阿彤不喜欢他们。”
    顾父挑了挑眉。
    “也好。”顾父道, “阿彤看人的眼光比你准,你多听她的就对了。”
    顾父没拦着顾元奉自己交朋友, 也是想多锻炼锻炼他的识人能力。结果锻炼了这么几年,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小子就没那个天分。
    这方面可能是随了建阳长公主。
    听了亲爹的话,顾元奉更蔫了。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好, 也没觉得纪云彤可能会被别人抢走, 可他和纪云彤一吵架,想跟他抢纪云彤的人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连他爹都让他听纪云彤的话, 是不是他真的不如纪云彤?他要是不如纪云彤的话,纪云彤为什么要喜欢他?
    要是他觉得哪个人不好,他肯定是不会喜欢对方的。就连周颂等人,那也是他们琴弹得不错,又能搜罗到许多新曲子,他才爱跟他们玩。
    如果纪云彤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了,非要和他解除婚约,他该怎么办?柳文安已经认回柳家,再也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穷酸书生,他连可以威胁纪云彤的东西都没有了。
    顾父见他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无奈地摇摇头,给顾元奉传授经验:“你要做的不是方方面面都赢过谁,而是要打动自己的心上人,叫她和她家里人看到嫁给你后会是最快活最美满的。”
    “做这些的时候你必须是真心实意地做,而非忍着脾气想着‘等我把你娶到手就如何如何’。如果你是抱着这种想法去哄阿彤的,我劝你还是早些歇了心思,直接解除婚约算了。”
    顾元奉不敢吱声。
    顾父睨了他一眼。
    顾元奉嘴硬:“我没有。”
    顾父道:“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你们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你是什么脾气阿彤一清二楚,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她也一清二楚,你自己既不是真心的,她当然不会信你。”
    顾元奉着急地辩解:“我是真心的!”
    察觉到纪云彤真的想和他退婚以后,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牢牢抓着纪云彤不放,他不想和纪云彤解除婚约,他不想让纪云彤从他身边离开。
    他不愿意去想她心里喜没喜欢过别人,不愿意去想她和别人都背着他做过什么,他只想她留在他身边。而且他现在越来越想……亲近她,想男人亲近女人一样与她亲密无间。
    这种想法最开始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它才好。
    结果他和纪云彤吵了整整两个月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