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演员 作者:北南
&跨界演员——北南(33)
两居室,简约现代的装潢风格,入口方形小厅,靠墙有一整面生态缸,造景是玩家级别,瞿燕庭亲自设计的。
小卧室作书房,存放着大量宝贝,有书、绝版影碟、投影仪、摄影装备,墙角堆着各式各样的乐高和模型。
主卧是冷色调,床垫偏软,躺上去形成浅浅的凹陷,瞿燕庭换上睡袍,将行李箱摊开,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
触手柔密,是那件烟紫色的毛衣,挂起来怕肩部变形,瞿燕庭叠好,忍不住猜测陆文有没有发现衬衫中的纸条。
他打开行李箱夹层,小心拿出纸巾包裹的黄桷兰,水分吸干了,捡完整的花朵放进一本书里,可以做成标本。
打包的粥有点冷了,微波炉叮过,瞿燕庭端着瓷碗穿过客厅,拉开玻璃门跨进去,是贯穿到主卧的长形大阳台。
花草多到迷人眼的地步,浅橘色的亚洲百合,紫色的葡风,粉白的铁线莲,缭乱难分的欧月日月。多肉有五十几盆,菊司,九轮塔,蝶花洋葵摆满了一面黄铜架。
龟背竹翠绿水亮,瞿燕庭信手抚过,在小沙发坐下,就着古董市场淘来的法国小圆桌,和桌上盛开的唐松草,喝粥。
瞿燕庭全神放松,像黄司令猫在窝里,想翻肚皮就翻,想挠痒痒就挠,直到手机响,勺子被他一哆嗦磕碰到碗沿儿。
惯有的拖延,瞿燕庭迟迟接听:喂?
燕庭,我!打来的是任树,安全到家没有啊?
瞿燕庭忘了说一声,回答:到了,放心吧,晚饭都吃上了。
一个人吃?
不然呢?
任树难得八卦:没跟工作室的人一起?聚会什么的?
瞿燕庭捻着勺子,故意说:大冷天的,谁乐意跟老板吃饭,当然是找对象抱团取暖了。
有道理。任树空了片刻,哎,你们那个乔编有对象吗?
瞿燕庭笑开,他刚回,任树便迫不及待地问,估计是那一趟研讨会擦出了火花,可惜他不清楚乔编的感情生活,需要查探一下。
突然,任树在手机里朝远处吼:小陆!别吃了!
勺子又清脆地一磕,瞿燕庭状似无意地问:你喊什么呢?
喊小陆呢。任树说,晚上大夜,拍两场吃饭的戏,我让他空着肚子,他偷偷拿了份盒饭。
瞿燕庭道:可能饿了吧。
他能不饿吗?任树发脾气:说是中午没吃,也没睡,不知道抽什么风,亢奋地上蹿下跳,跟头野熊似的在组里乱串。
瞿燕庭扑哧乐了,能想象出那幅画面,挂线前,他多管闲事:行了,别吼他了,他蹿一会儿就消化了。
黄昏忽至,葡萄藤披上一层鲜艳的光,陆文坐在下面吃盒饭,旁边还有一碗冰粉,是孙小剑让他镇一镇溢出来的肾上腺素。
陆文右手拿勺,垂下的左手碰到外套口袋,里面是钱夹,钱夹里放着瞿燕庭留的纸条。
喝一口冰粉,凉意不敌红糖汁的甜劲儿,肾上腺素更他妈浓了。
夜幕落下来,开工。
陆文和陶美帆的对手戏,剧情时间线是叶小武死后。
叶母大受刺激,烧了一桌叶小武爱吃的菜,中间是一盆水煮鱼。叶杉如坐刑床,这段时间的愧疚和痛苦拧成一条锁链,将他套牢,他的灵魂已经摇摇欲坠。
这顿给叶小武上供的饭菜,叶母无言的冷暴力,是压垮叶杉的最后一根稻草。叶小武的遗照就摆在桌上,对着他,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变成黑白色,冲着他笑。
叶杉颤巍巍地伸出筷子,夹起一片水煮鱼,吃下去。
他一点点咧开嘴,依照照片上的弧度、神采,复制出叶小武的笑容。
这场戏难度极大,叶杉脆若悬丝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痛彻心扉,是压抑到极致的触底反弹,也是在亲情中落得一身伤痕后的向死而生。
陆文沉下心,台词的收放,接戏的节奏,面对镜头的远近决定神情的深浅,这一切都是瞿燕庭教他的。
而胸腔里的满足化成一股力量,是瞿燕庭给他的。
陆文和陶美帆飙戏,一张桌,自欺欺人的母与子,叶杉扮作叶小武,叶母便给他夹菜,摸他的头,互相讨一份错位的慰藉。
片场安静又压抑,仅余演员念台词的声音,任树眉头紧锁,始终没有喊停。
这一夜累极了,比拍雨夜车祸还要累,结束后,陆文第一时间抱了抱陶美帆。他从302出来,跑下楼,天边是浮光的鱼肚白。
回酒店的路上,陆文若有所思,不是沉浸戏中难以自拔,只是在思忖,关于叶杉,关于人格分裂他明白这是瞿燕庭的创作,可情节是虚构的,那份少年沉重的挣扎未必是假的。
陆文想做点什么,为现实中的每一个叶杉。
回到酒店冲了个澡,陆文敞着浴袍坐在沙发上,丰盛的客房早餐被晾在一边,他专注地翻手机通讯录。
虽然经济公司只配给他一个孙小剑,但在陆家的公司,他不止有一个得力助手,滑到工作分组,他的会计师、律师、税务顾问、财务经理等等,有一长溜儿。
不过绕了一圈,陆文选择了老郑,陆战擎的助理。
刚八点,不到上班时间,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手机很快接通,醇厚中年男声传出来,语气亲切:文儿?多久没跟郑叔通过话了?
陆文插科打诨道:档期太满了,糟心得不行。
你个臭小子!老郑爽朗地笑,说,有什么事情,郑叔帮你摆平。
陆文无语地说:我没惹事儿!
也不怪对方误会,陆文从小便不让人省心。
二年级打给老郑,声称在学校被一个男人欺负了,多么多么可怕,老郑杀过去,结果那个男人是数学老师。
初中第一次军训,立志要当一个兵,不穿校服,搞浑身迷彩去学校,潜入校广播室把广播体操改成军体拳,课间操全校师生众脸茫然。
高中迷恋上音乐,组乐队,买乐器,在学校四处流窜办演唱会,彻底告别学习。中途被陆战擎瓦解了乐队,挨顿胖揍,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跑福建旅了趟游。
大学毕业更难管了,做音乐室,签唱片公司,出专辑,一折腾就是好几年。陆战擎曾忍无可忍,说纵子如杀子,不能再放任下去。
陆文傻逼兮兮地问,什么粽子?
真没惹事儿?老郑转变思路,那就是缺钱花了。
陆文不卖关子,拖长音,郑重其事地宣布:错,是我要给你钱。
老郑呆了会儿:大清早跟我逗乐呢?
陆文握着手机,这一句说得很轻:我要捐一笔钱给文嘉基金。
文嘉是陆文的母亲,去世后,陆战擎以爱妻的名字成立了文嘉基金,非公募性质,一开始旨在帮助困难的单亲家庭和孤儿,如今发展多元,还包括许多大众关注较少的慈善项目。
陆文要把这部戏的片酬捐出去,他正儿八经赚的第一笔钱,上交给未谋面的妈妈,同时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
老郑慨叹了一声,略去千言,问:有什么想法尽管说,郑叔去办。
陆文已经考虑好了:关于心理疾病方面,做研究,或者给做心理疾病科普、咨询和治疗的公益组织,都可以。
好,我即刻去办。老郑一口答应,而后多心地问,文儿,你一切都好吧?娱乐圈乱,有什么压力千万别自己扛着。
陆文一头黑杠:我好得很。
老郑这才放心。
文嘉基金是陆战擎亲自过手的,一是情感寄托,二是慈善项目容不得丁点差池,老郑说:这件事瞒不住你爸,怎么不直接找他?
陆文回答:你哄我,他骂我,你说我找谁?
这是好事,他肯定不骂你。老郑无奈道,你个没良心的,前一阵天气预报重庆有大雨,你爸惦记,打过去让你添衣服,你怎么不记他的好?
挂了线,手机从指缝里溜下去,陆文后仰靠着沙发背,被陆战擎悄么声的父爱搞得有点蒙。
吃过早餐,陆文上床睡觉,梦见和瞿燕庭坐在房车卡座,挨着,忽然手机响,瞿燕庭往他肩后缩了一下。
混混沌沌地睡到半下午,陆文是渴醒的,吃完水煮鱼的嗓子像含了一把沙。他爬起来喝水,抄起手机一瞅,老郑发来三十多条未读。
捐赠有严格的流程,老郑先反馈他一些相关信息,比如项目细分的类别、各公益组织的资历、针对特定人群的帮助计划等等。
陆文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他不专业,只了解个大概,其中有一个名为杉树计划的组织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个无偿做心理疏导的公益组织,针对青少年,去年和文嘉基金合作成立了一个网站,老郑发来网址。
陆文用酒店的电脑登录,他以为是公益宣传的网站,没想到是论坛性质的。板块很清晰,抑郁障碍,应激障碍,焦虑症,恐惧症通过杉树计划受帮助的人,在线上有这样一个可以倾诉的家。
陆文误入这片港湾,浏览了很久,在形形色色的心理问题中,他点开了社交障碍一栏,莫名的,他联想到瞿燕庭的种种。
网站注册分为两类,一类是需要帮助的用户,一类是无偿志愿者。
陆文选择了后者,注册审核,提供真实信息,通过测评考核他拥有了一个账户,什么都未设置,系统给他分配了随机的一对一用户。
对方的标签是他浏览最多的社交障碍。
干什么,陪聊吗?陆文想到做心理缓解的治疗犬,我去,还有试用期啊
他自言自语地点开用户名,对方不在线,不知男女、年龄和性格,也没有头像,只有昵称一目了然。
还挺俏皮。陆文念道,社恐小作家。
他想了想,给自己编辑个昵称倒霉小歌星。
作者有话要说: 巨星虽然傻,但做的每个决定都很神,这要再聪明点可怎么了得。(此条五元)
第40章
瞿燕庭的工作室叫纸上烟云, 取自纪昀的一句诗, 千生心力坐销磨,纸上烟云过眼多。
工作室位于一片别墅区内, 为了舒服方便, 瞿燕庭把空置的私人房产用来办公, 连租金都省了。
上午开完会,瞿燕庭在二楼房间里审稿, 是一个需要改编的本子, 他审完后要亲自出修改意见。
文字最折磨人,不知不觉耗去大半日。瞿燕庭活动颈椎, 端着空杯子出屋, 走到旋转楼梯的栏杆前巴望一楼的会客厅。
加上于南, 一共四个人在忙,另外三人姚柏青、董鹤、彭跃然都是编剧。瞿燕庭几乎不搞管理,平时也不要求大家来工作室坐班,只认工作结果。
想起任树关心的事, 瞿燕庭抚着栏杆问:于南, 乔编在吗?
四个人同时仰起头, 于南昨天在车上汇报过,上午开会乔编亲自提起过,但他了解瞿燕庭对一切应酬活动当耳旁风,回答:今晚举办电影传媒峰会,乔编做头发去了。
诸如此类的活动都靠乔编代瞿燕庭出席,他点点头, 只好再晾任树一晚。
窗外日将西斜,瞿燕庭敛上稿子,在晚高峰前先走一步。早晨开车来的,北方的秋冬净刮风,车身蒙着一层灰尘。
宾利越野滑出车库,瞿燕庭很享受驾驶的感觉,独自坐在封闭的车厢里,手握方向盘,令人踏实又自在,并且能以开车不方便通话为由拒接来电。
瞿燕庭先去洗了趟车,回家洗澡喂猫,煮饭吃饭,多年如一日的生活流程。这是他年少时梦寐以求的日子,能吃饱穿暖,没人欺负,就够了。
可现在,他在料理台前等待洗碗机结束运转,就那么立着,一秒,两秒,在轻微的声响中,泛起一丝丝难言的空虚。
仿佛尝过有滋有味的珍馐,回归粗茶淡饭后感到不可避免的落差。
瞿燕庭压下这股感觉,回书房继续审稿,一旦面对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他可以暂时忘记所有事情。
他苗条,盘腿窝在宽大的真皮扶手椅中,抱着黄司令,专注地度过两小时。
静音模式的手机亮起屏幕,来电显示曾震老师,瞿燕庭揉了黄司令一把,下手有些重,黄司令咧着大脸盘子喵喵叫。
闪烁片刻,瞿燕庭拿起来,滑动接听:老师?
曾震在参加电影传媒峰会,乔编找他打招呼,聊了两句,他把声音放低:小庭,听说你从重庆回来了?
瞿燕庭嗯一声:昨天回来的。
也不说一声。曾震笑着埋怨他,随后可惜道,你那边刚回来,老师这边快进组了。
年初筹备的电影项目,大导擅长的商业大片,光演员阵容就够观众讨论几个来回,下周即将开机。
瞿燕庭说:老师辛苦,开机顺利。
光嘴上说说啊?曾震旧事重提,你去重庆没赶趟,现在回来了,只聊电话可不行。
瞿燕庭明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伸手翻记事本,明天正好周六,便说:我请您和师父吃饭,明天中午可以吗?
约好,瞿燕庭挑餐厅订位子,把地址发给曾震和王茗雨。通话时长不足五分钟,他却觉得比盯两小时稿子还要累。
关闭文档,瞿燕庭打开浏览器,登录杉树计划和文嘉基金联合创办的网站。
他是杉树计划背后的发起人和出资人,几年公益项目做下来,许多有心理疾病的患者反馈过,平时不被人理解,没有倾诉的对象,觉得很孤独。
瞿燕庭有了成立网站的念头,去年得以实施。网站的模式仍在探索中,他偶尔上线,切实体验一下哪些部分需要改进。
输入账号,昵称乱起的,叫社恐小作家,并且没有修改机会,瞿燕庭每次登录都羞耻一番。
一上线,他发现自己有了志愿者。
瞿燕庭认为这个功能属于愿景很美好,实则很鸡肋,志愿者只凭一腔热心是不够的,因为大部分人的热心都消耗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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