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宋北溟微笑看他,“还请惊蛰先生多指教。”
“期盼夏至已久,恭谢先生执灯。”燕熙心中不忍,却也知既入执灯者,定然已经过多重考核,他从不纠结于无法改变之事,释然笑道,“江湖岂在远,所欠雨一蓑。夏至东风临,稻雨值千金。2夏至日高,微雨转沛,丰收在望。我在奉天殿,等你凯旋归来!”
宋北溟再度把人扣进怀里,情之牵绊,难舍难分,他抿唇许久说:“若不是为着千疮百孔的苍生,我他妈把你掳走,做一对逍遥鸳鸯!”
“我等你来掳。”燕熙轻声应允,眼底潋滟,若有秋波。
宋北溟真是用了一辈子的力气,才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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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都张灯结彩,迎太子归都。
百姓夹道欢迎,百官出城门恭候。
太子仪仗遥遥可见时,山呼的叩拜声便已响起:
“恭迎皇太子归都,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作者有话要说:
1“以战止战,虽战可也。”引自《司马法》“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2“江湖岂在远,所欠雨一蓑。”引自宋·陈与义《夏至日与太学同舍会葆真二首》。
“夏至东风临,稻雨值千金。”是我参考好几首诗化写的。
第133章 天家父子
太子车驾走的飞快, 随行三千余人气势非凡,奔腾着须臾便到城门前。
来迎的人有许多, 亲友官员在前, 百姓们在后,内阁都来了一半。
燕熙从马车出来,卫持风撑伞盖住雪, 白裘围着的太子殿下面容昳丽,站在雪地里像是融入了天地。
燕熙看到了阔别半年的靖都, 巡睃一圈,第一眼找的人是燕灵儿。
他看到了, 然后张开了双臂。
燕灵儿早在他出门时就开始抹泪,十五岁的少女提着裙子,踩着雪快跑过来。
“皇兄!”燕灵儿扑到了燕熙怀里。
燕熙闷哼一声,被燕灵儿撞到了左臂, 他抿嘴忍下了,认真地瞧了燕灵儿许久, 用没伤的右手轻轻拍燕灵儿披风上的雪, 说:“灵儿长大了。”
“皇兄瘦了。”燕灵儿伏在兄长怀里, 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听闻皇兄病了两回,灵儿很是担心。”
“如今已无碍了。”燕熙轻轻刮了下燕灵儿的鼻子, “皇兄离都半年, 对你疏忽了, 一眨眼灵儿都这么高了。”
燕灵儿破泣为笑:“皇兄, 这半年学了许多东西, 会射箭, 会骑马, 后宫里的事情现在都是我在处理,灵儿现在懂事能干多了。”
“很好。”燕熙欣慰笑道,“那为兄近日要检查你的课业和处事。”
“好啊!”燕灵儿信心十足,“皇兄看了灵儿的课业,一定会惊喜的。灵儿也要像皇兄那样,考个状元!”
还有许多人等着,燕熙轻笑着执起燕灵儿的手,带着妹妹走向人群说:“那皇兄期待那一日。灵儿的来信,为兄都有看,叙事文笔都好了不少,想来你其他方面一定也进步许多。为兄很是高兴。”
“都是南嫣姐姐教的。”燕灵儿适时地提到淳于南嫣,她的脸微微泛红,小声说,“我跟着南嫣姐姐,学到了许多。”
“那为兄要好好谢谢她。”燕熙瞧向队伍前头站着的淳于南嫣,远远地点头致意,牵着燕灵儿到了众人面前。
燕熙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来了两位特殊的人,宋星河和汉临嫣。
宋星河伤愈后,伤了手,一直没有出过北原王府,此番特地携妻来接迎燕熙。宋星河比从前清减不少,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看样子是真的拿不了刀了。
燕熙先扶起他们,宋星河和汉临嫣又行了一礼:“恭迎太子殿下。”
“侯爷、郡主……”燕熙被对方真挚的目光看得脸色微红,改口道,“二哥、二嫂近来可好?”
宋星河与汉临嫣都笑,宋星河说:“都好,殿下此行回都,得空了可到王府小住,家里主院留着给你和阿溟。”
燕熙点头,耳朵尖也发烫了,轻声应:“好。”
宋星河与汉临嫣温和地笑着,这里还跪了满地的人,不便多说,他们便先退回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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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旁边跪着的就是商白珩,燕熙扶了老师起身。
燕熙注视着商白珩,对商白珩行了一个拜师礼,喊:“老师,学生回来了。”
时隔半年不见,重见之时,那些跟着商白珩读书的日夜好似从未中断。师生相视一笑。
只是商白珩的头发比燕熙离开时又白了许多,官帽盖不住两鬓银白让燕熙看了刺眼,他想商白珩才二十九岁,竟快要白尽青丝了。
燕熙喉中有些哽咽。
商白珩平静地受了燕熙一礼,他藏在袖中的手却成拳紧握,他一眼就看出燕熙瘦了,他方才还注意到了燕熙被燕灵儿撞了强忍痛苦的神情。
商白珩用力地闭了闭眼,掀袍跪了下去,领着众人拜道:“臣恭迎皇太子回都!”
山呼声又起。
经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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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进城后,先去祭天拜祖,而后径直去了汉府。
他解开白裘大氅,里头穿的是一身净白的孝衣。
汉府的主母——汉临漠的妻子方氏,早得了燕熙要来的信,她抱着幼子跪在祠堂前候着,在看到太子一身单薄的孝衣时放声痛哭。
“师父,师父。”燕熙轻喃着,心中大恸,他的两位武教师父都不在了。
燕熙来汉府路上就强忍眼泪,进了汉府大门便滚下泪来,到了灵位前扑通跪下,久跪不起,失声哀哭。
汉府的族人们陪着哭。
太子以储君之尊,在汉府跪了一日。
商白珩在祠堂外站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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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燕熙才起驾回东宫。
东宫与内宫只隔着一道筒子道,乾清宫与东宫相隔不到百丈,两边宫门外的广场只隔着景运门。
一直催着燕熙归都的天玺帝却没有急着召见燕熙,只派了明忠和英珠来。
商白珩站在东宫门口,像是专候他们来。三人时常见面,简章寒暄了几句,明忠和英珠便垂着头要往里进。
商白珩回身叫住了他们:“明公公、英公公,殿下舟车劳顿,天大的事也不急于一日,你们开口慎重。”
明忠和英珠步子顿住。
明忠抬头欲言又止,英珠则一直强压着脑袋。
商白珩看他们这神情,心中便已明白,此事无可驳回了。他沉下脸来,阴沉地说:“都是办事人,你们也做不了主。”
明忠叹气,英珠用力地吸了下鼻子,泪珠儿无声地掉进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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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守在东宫正殿外。
听到里面杯子落地的碎裂声时,他用力地攥紧了手,望向靖都这场初雪。
东宫地面上的雪,宫人们及时扫了,顷刻工夫又铺了细细一层。
靖都许久没下如此大的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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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正殿里灯火通明,地龙温暖。
燕熙坐在书案后,他的面容被夜灯照得绮丽,却在听到明忠的话后如坠冰窟,手脚冰凉。他被宋北溟养得红润有脸瞬间失去血色,豁地从座位上起身。
他霎时如丢了呼吸,僵硬站着,嘴唇翕动,心口似被重击,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猛吸一口气,才找回声音:“是父皇纵容姜氏杀我母后的?!”
明忠伏下身去,不忍再说。
英珠此来,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可他知道自己仍然是往燕熙心口捅刀子的同犯,他深伏在地,把正红的地毯哭湿了。
他想到唐遥雪,心中更是痛苦,哭得簌簌发抖。
“你们为何此时告诉我?”燕熙面色冷凝地盯着伏跪的两人,倏然想到什么,目光变得咄咄逼人,“是父皇派你们来的?父皇根本不怕我知道,是不是?”
“是。”明忠觉得自己非常残忍。
燕熙又骇又气,呆立原地,久久发不出声音。
英珠觉得不对劲,不放心地抬头。
正对上燕熙变红的双眼,那眼里正在掀起惊涛骇浪,像要吞噬什么。
英珠服侍过燕熙多年,本就与燕熙亲近,且对燕熙还算了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燕熙。
英珠心中大骇,浑身一个哆嗦,只道大事不好,哇的一声痛哭,扑过去,抓住了燕熙的衣摆说:“殿下,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假借他人之手,杀我娘亲,无异于主犯!”燕熙旋身,将英珠手中的衣摆抽出来。他脸上已是乌云密布,一双眼变得通红,出手如电间抽出墙上挂的“流霜”,转眼便出了正殿。
商白珩在门外候着。
他把殿中燕熙的愤怒听了个大概。
执灯者一直在查唐遥雪的死因,周慈断断续续也给他透了底。商白珩聪明绝顶,当下几个消息拧在一起,他猜出的情况已然接近了真相。
“微雨。”商白珩拦住了燕熙,他也从未见过燕熙红眼的状态,但他亲自教的学生,他单从燕熙的脸色就能判断此时燕熙已在发疯的边缘,用力地盯住燕熙说,“冷静,屏息,克制。”
燕熙听到了老师熟悉的声音,他顿住脚步,好似静下来了,定定地瞧着商白珩。
商白珩拉住燕熙袖摆,刻意放缓语速:“‘事缓则圆,人缓则安,语迟则贵’,微雨,成功在望,不要冲动。”
燕熙垂着头,站在雪里。
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和单薄的肩上,他瘦了许多,褪了白裘后,站在风雪里,脆弱得让人不忍多看。
燕熙视线在商白珩身上停着,他看商白珩摘了官帽,那白了大半的头发让他觉得刺眼。他一向听商白珩的话,也知道商白珩总是对的,他知道自己现在被“荣”撺掇,于是告诉自己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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